“我……”
我说不出话来,看着六识小姐近在咫尺的魅惑面容,那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魔性风暴般席卷脑海,一股强烈的欲望在心中滋生。
“答应她!答应她!”
就仿佛有这么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叫嚣,使我喉咙忍不住蠕动,连吞咽口水的细微声音都变得十分清晰,几乎下意识就要将失礼的话脱口而出。
不行!
狠狠一咬牙,我强行扭过头去,不去正视六识小姐的脸,心中的各种绮念才得以缓解,喘了几口气后我又连忙后退了两步,以避免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芬芳馨香的干扰。
“我,我还是个孩子……这样……”
不敢直视六识小姐,我倾斜着视线,露出有些惊慌的表情来掩盖心中的紊乱,但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六识小姐“哧”的轻笑出声,笑声中有种猫戏老鼠的戏谑感。
“白石,如果人类的意识不是大脑机能的一部分,身体与意识并非不可拆分的一体,而是两种事物彼此依存共生——这种情况下,到底会发生什么样奇妙的事情呢?”
六识小姐的语调轻盈悠扬,分外悦耳,但意有所指的话语落在我的耳中却一言一句都觉得刺耳,心脏跳动加剧,想确认她此刻的神情,却又害怕被她那无形的魔性所诱惑,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沉默了几秒,声音干涩的反问:“身体和意识拆分……你觉得这种事情可能发生吗?”
“看着我,白石。”
被黑色丝质手套包裹的手掌托住了我的下巴,强迫着我将头扭了回来,六识小姐似笑非笑的面容再次映入眼帘,从她那近在眼前的晶莹眼眸中我看到了自己身影的倒映,说实话,十分的狼狈不堪。她就这么紧紧的注视着我,像是抓住猎物的猛兽,一字一顿的掀开了我已经摇摇欲坠的秘密:“这不是可能,而是必然。你和我们就是最好的证据——我可以是六识花名,也可以是六识若叶的一部分。而你可以是白石,也可以是另外一个‘他’的一部分。”
“你和我……是同类呢。”
温柔似水的声音袅绕在耳畔,使人忍不住沉溺于她所营造的气氛之中,我极力抵抗着内心中的悸动,虽然对她所说的说法有所怀疑,但“白石折是个具有双重身份的异类”这一点毫无疑问是已经被揭穿了,再继续装聋作哑也毫无意义,还好我之前早已经有了秘密被察觉的心理准备,现在倒也不至于慌乱——不过我还是不由得产生疑惑,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暴露的。
抱着想要“死得明白”的心态,我牵动嘴皮,尽量展现出坦然的笑容:“你是在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在你第一次来拜访的时候。”
六识小姐松开了托住我下巴的右手,将纤细五指伸展开来,孤芳自赏般的举在身前仔细打量,反射着光滑珠光的薄纱手套之下,朦胧的肌肤与完美至极的形状交织成一件动人心魄的艺术品:“你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其实在看到我的一瞬间,你的心率从八十二左右提升到九十七,视线停留了三秒后非常刻意的扭头转移了视线,之后心率迅速下降,甚至不到八十——我相信你已经察觉到了,我……应该说是我们,在我们的身上,无时无刻都会有一种‘现象’,这种‘现象’会让他人变得疯狂。”
说到这里,她的唇角突然勾勒出一抹毫无温度的笑容,饱含讽刺:“我们的存在并不符合自然规律,用难听一点的字眼来形容,只是‘怪物’而已。普通人的诞生是精子与卵子的结合,卵细胞在有限次数的分裂后构成人体;”
“而我们的诞生,来源于上一代的干细胞,在咒力的促使下修复重构基因组,来完成自我分裂繁殖。我们的身体每一个细胞都是由咒力介入强行分裂,身体的每一个组织生成时都被咒力施加了干涉,困扰常人的细胞分裂次数对于我们来说毫无意义,只要有咒力的介入,我们可以无限制的修复细胞,甚至是分裂自身来繁殖下一代。”
“咒力依靠人类的想象对物质施加干涉,但是无论对物质的性质再怎么了解,也没有任何人能够保证自己的想象与物质真实属性完全保持一致,所以咒力改变物质,其实只是用虚构的谎言临时替代了物理性质的真理。
“当咒力浸透每一个细胞,身体的性质逐渐改变,渐渐的就连自己也不知道真正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貌’,是美丽呢?还是丑陋呢?”
她的话叫我怔了一下,下意识觉得不对,但又觉得理所当然,咒力虽然号称心想事成,但是人类的想象真的能够与将物质微观层面的结构都“描绘”得一清二楚,没有丝毫偏差么?只要稍微有所缺陷,那么当咒力取消时,必然会导致极其严重的后果——不过这些并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在和我第一次见面时就察觉到了我的异样,那么也就是说……”
我皱起眉头,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记得那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当时是和好几个孩子一同上门拜访,美嘉、真村、理奈……他人都在,而自己那时似乎确实是在短时间内惊异于六识小姐的美貌,但很快就对自己的心态进行了调整——如果说这一举动就暴露了自己,那么也就意味着当时的六识小姐认为自己“并没有那么引人注目”。
“从全人班毕业之后,我为自己制作的每一件贴身物品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阻挡这种‘现象’,甚至是改变自己在他人视线中的模样。这些东西会干涉他人的感官、神经、中枢,钝化对我的整体认知,使人的感知形成误差。”
六识小姐歪过头来,用手掌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抚摸,朦胧的眼眸中透出复杂的色彩:“在那以后,你是第一个在我面前有着这么强烈反应的人。”
我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一直以来的疏漏,如果连我这种能够深入掌控自己心理的人,在六识小姐面前都无法避免会被“魔性”所影响,那么其他人更加没有理由幸免于难——之所以忽略这一点,是因为我并没有意识到“魔性”是一种特殊的咒力“现象”,只把自己的异常反应当做是被六识小姐的美貌所吸引。
而且在我的印象中,从没见过六识小姐外出与他人会面,而其他孩子在六识小姐面前没有受到影响,则被我下意识的认定为小孩子“心灵纯粹”,对美与丑没有那么直观的感受。
这些因素导致了我没能察觉到自己与他人的反应有所不同。
“只是这样?”
我不禁摇头苦笑,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感到失望。不过仔细一想,这种情况几乎可以说是不可抗拒因素,即使想做到一丝不漏,也是不可能的。
“当然不止。”
六识小姐语气平淡:“之前你的身上有着和我们一样的‘现象’,虽然影响不算很大,但是第一次和你见面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当时我还特意让纱不要告诉你这件事。”
说到这,她轻声笑了起来,像是发现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一样:“白石,知道么?每次看到你在眼前装模作样,我就会有种将你变成石雕丢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真是的,看着碍眼极了,害得我心里一直都在想‘那个女人怎么还不把这家伙处理掉,这么显眼的异类,不可能没有发现的啊。’”
“万分感谢你没有这么做。”
听六识小姐这么说,我的头皮一阵发麻,要是她将想法付诸行动,只怕我早已经彻底冰凉了。
“不用感谢,我只是不想让纱憎恨我。”
唇角翘了翘,六识小姐将灰中带紫,看起来无比华丽的裘皮大衣紧了紧,语气悠扬:“你是属于纱的美梦,你可以死,但是不能死在我的手里。对我们来说,一旦被从手里夺走了最重要的东西,会彻底疯掉的,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后果会是什么,就算是疯狂到要毁掉整个地球,也并不是没有可能——而且,这种事情对我们来说并不是特别的困难。”
我心知以六识小姐的性格,她所说的话必然不是谎话,甚至很有可能成为现实。一想到纱可能因为我的死而变得无比疯狂,我无法形容自己内心中的复杂情绪,只能沉默以对。
远方的清风吹拂而来,似乎再次开始反寒的天空中再次笼上了层层的云雾,细碎的雪花被风裹挟着一同飘落人间,洋洋洒洒的扑到了医院的天台上,只是一眨眼间,地面、护栏、支架上就都覆上了白霜。
六识小姐一手按住被风吹拂起的纯白连衣裙裙摆,另一只手轻捋绯红发丝,露出珠圆玉润般的耳廓,她展露出恬淡的微笑,宛如风雪中迎风傲立的寒梅,美丽而又高傲:“白石,在现在,你眼中所看到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很美,比我所见过的任何女性都更为美丽。即使“窗外岭上花,清渠水中月,如梦似幻,都作虹光泡影,伊为天上人”也不足以形容。”
我沉默了一会,凝视着六识小姐的容颜,那是无论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无法用言语尽数描绘的美好,甚至让人连到底是因为“魔性”而显得美好,又或者是因过于美好以致于才有了让人疯狂的“魔性”——完全无法分辨到底是哪一种。
“是我书房里那本《清溪谭》的文字。”
先是浮现出一丝意外的表情,随后她的背着手站直身来,宛如少女般的优雅身姿迎风前行,仿佛随风起舞:“书里的主角在最后为了追求清溪女,跳入溪水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直至死亡也不愿意承认所发生的事情只是自己的梦。寓意着每一个人都会有一个‘绝不愿意醒来’的美梦,即使失去生命也不会悔恨——白石,让你不愿意醒来的美梦是哪一个呢?”
“我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但脑海中却立刻浮现出了静以及纱的模样,但随即六识小姐的样子也变得清晰了起来。要说自己没有丝毫的心动,那只不过是自欺欺人,但是真的要说“永远不愿意醒来的美梦”,却似乎有些不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