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存在与否，和我们是否认知没有关系。我们对事物认知是有限的，所以我们认知后，只能知道其存在，而不能赋予其存在的状态。比如所谓的真理，我们将一些事实和推论称为真理，但是这些事实和推论绝非全部真理，其中一些事实和推论只是我们在认识时发生了偏差。我们构建的概念并不能作为普遍性将其推广到其他的我们认为可以采用这个普遍性的事物上去。这个概念只能作为我们思想的产物，作为我们心灵对这类事物的普遍性。”

    在路易维尔准备反驳前，若望二十二世抢先对威廉提问道，“那既然我们无法认知上帝，那我们如何证明上帝的存在。”

    “我们只需要信仰吾主，不必也不能证明他的存在。”威廉朗声回答。

    威廉的话语在大厅里激起了一阵波澜。几个极度忠诚于教宗的廷臣用手指着威廉，高喊，“异端邪说！”或者恳求教宗对威廉进行“大绝罚”。大多数人都在和左右轻声议论，有的人觉得威廉的话有点道理，有的人却觉得威廉可能因为软禁而发疯，而一些同情小兄弟会的教徒则表示对威廉勇气的赞善。

    若望二十二世失望地摇了摇头，说道，“圣托马斯早已经说过，我们即使无法认知其本质，但是他的存在是不言而喻的。况且上帝是可以被我们证明其存在的。”

    威廉知道教宗是在指阿奎那的五路论证，这个论证虽然在阿奎那的神学大全中涉及不多，但是教廷借此号称上帝的存在是符合逻辑，符合理性的。

    “万物皆在运动，运动之物必有一物推动其运动，上帝正是最初推动力。凡事有因，其因必为另一物，上帝便是最初因。世间总有偶然，但也有必然，上帝必从最初便一直存在，使得必然之事成真。世间万物有其等级，火焰乃最完美之热，宇宙乃最高级之辽阔。而最完美之完美便是上帝......”

    正当路易维尔滔滔不绝复述阿奎那的论证时，威廉高声打断了他。

    “以我之见，一个组织可以大力推行关于上帝的存在性，唯一性和完美性论证，然后这个组织必然会以此独占对上帝信仰和经书的解释权。最后再借此迫害异见者。人们信仰上帝便能体会到他的伟大光辉，如果还尝试论证他的存在，只会让他的伟大光辉被有心者所用。”

    “我先不论你这发言有多么亵渎。”若望二十二世冷笑道，“我想听听你这么反驳圣托马斯的论证。否则你刚刚的话语只是强词夺理，有辱你那‘不可战胜的博士’的威名。”

    威廉坚定地回应教宗闪着寒光的双眼，他想起了几年前被若望二十二世以异端之罪被烧死，给反对教宗权威者杀鸡儆猴的三名小兄弟会教徒，虽然教宗现在还挂着一副仁慈大度的嘴脸，但是威廉很清楚自己现在得到的还算人道的待遇不过是教宗笼络人心的手段。而威廉最憎恨的便是教宗这随意玩弄生杀大权的作风。

    “圣托马斯的论证是依据后天经验作为基础。所以他的论证的是‘第一力’，‘第一因’，‘第一物’存在，而不是上帝存在。我们大可将第一因，第一力这一在逻辑和自然科学里不言而喻的存在作为物体运动，事情发生的原因，而没有必要必须把上帝这一超越我们逻辑的存在加入其中。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说‘我们可以假定，在其他情况均同的情况下，前提或假定更少的表述具有优先性’。 拿圣托马斯的第一力论证来说，我们应该如果仅仅假设第一力存在就能完成圣托马斯的论证，就不必在此论证中假设上帝存在。”

    “照您这么说，上帝岂不是没有存在的必要？”路易维尔逼问威廉。

    “校长大人，您的指控太尖锐了。”威廉提高自己的声音，压过了在场对路易维尔指控的议论声。“圣托马斯在神学大全中已经叙述过上帝的超越性，他觉得上帝可以被证明存在，但是不能被定义。正像他的五路论据之说，‘上帝便是最完美的完美’。 我只是把他的理论更进一步-上帝的存在不可以被逻辑证明。只有信仰能够使我们达到神学的真理。

    威廉越说越激昂，因为自信而充满活力。而他的反击雄辩有力，合乎逻辑，似乎展现了事实本身。

    “神自由地创建了世界，展示了救赎的道路，无视所有人类的逻辑或者理性能够揭示的法则。所以上帝完全可以出创造出不符合我们观察得到的经验的物体或者运动法则。所以每个人根据自己的信仰，对上帝的解释会有不同，如果这个解释和理性，经验或者圣经协调，那就是合理的。”

    “您这是在质疑教廷的权威？”路易维尔有点被威廉的激进言论所吓倒。

    ”我不仅是在质疑，也是在反对。在我看来，作为上帝的牧羊人，教宗就是最大的异端。”

    “好，好，说得好。”若望二十二世从圣座上站了起来，俯视着威廉，“看来不可战胜的博士名不虚传。路易维尔兄弟，你再去找几名神学博士好好研究威廉的著作。只有用逻辑和理性击败异端之说才能让众信徒彻底摒弃并远离它。来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异端。”

    威廉站在原地，回想起自己刚才的发言，居然感到一丝害怕。可能是因为亲眼目睹了神迹，自己才会有如此勇气在大庭广众之下反对教宗和教廷，否则还是会像以前一样，不厌其烦地和路易维尔和其他博士玩弄文字游戏。

    教宗还保持着仁慈只是因为他名声在外，并且和教宗不合又野心勃勃的意大利国王，巴伐利亚公爵，罗马人的国王路易四世传言支持小兄弟会，所以教宗不敢冒着被神圣罗马帝国公开敌视的危险处死自己，反而想通过怀柔手段和其达成一定程度的和解。

    “精彩的辩论，威廉博士。”负责监视他的年轻修士在递给返回房间的威廉晚餐时称赞道。

    “请不要叫我博士。”疲惫的威廉打着呵欠回复道，他现在并不在意那些学士会从他的著作中挑出什么错误，只关心天使传给他模糊的信息。

    “吾主之使命？那将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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