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奥列索。”妮可洛夫斯基说。

    苏恩特勒斯在沉默中用颤抖的双手摘下了眼镜，然后冰冷冷地说，“妮可，离手机远一点。”

    妮可洛夫斯基把手机放在桌子上，但没开免提。

    “那个白痴不能当所长，这是命令！让他不当所长是命令！竟然把我的话当耳旁风，难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所有研究员都在欺骗我，连我提拔的也一样。这帮忘恩负义的墙头草！”

    “博士，我不允许你辱骂研究所的——”

    “博士？！他们是叛徒！”

    “博士，我是在叫你，不要太过分了。”

    “这些研究员都是帝南大学的杂质……没有一点骨气。在大学里面待了几年，就以研究员自称。他们什么都不会！多少年了，这套班子尽拖我后腿。我早该把这帮研究员全开除了！就像麦斯赛德干的那样！”

    “嘀嘀嘀嘀嘀嘀……”妮可洛夫斯基挂断了电话。

    她闭上眼睛，任阳光洒在身上。

    “啊！”腰部忽然遭受重击，她跳了起来，“你踢我干嘛……所……所长？”

    “变天了。”尼斯?布奥列索站在晴空之下，而晴空之下的眼眶之下是两团漆黑的阴影。“回去工作。”

    “天气预报没说——”

    “我不允许任何借口阻止我矫正你们这些怠工者的无为，我不是苏恩特勒斯。”布奥列索斩钉截铁地宣布道，“苏恩特勒斯立下的，我要改；苏恩特勒斯驱逐的，我要请回来；苏恩特勒斯消灭的，我要重建。苏恩特勒斯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不允许有任何人，拿前任的盾来挡现任的剑。”

    “所以，请立刻回去工作。”他脸色阴沉。“注意，当我说辞退，我是指真的辞退。我要将我的……我们的研究所变成一个专业、高效、实际的科学灯塔，而不是一颗微弱的六等星。”

    “可是六等星实际上是十分巨大、明亮的。”

    “不要狡辩。”布奥列索说，“你指望一般人看得清那么远的东西？有什么意义？回去工作，现在！”

    又是两星期过去了，8月19日，无法忍受的实验室“元老”们拉上妮可洛夫斯基召开了一个秘密会议。

    “他会毁了我们的实验室。三个十年跨度单位的超长期项目，他全砍了，十年以后，我们还有什么？神经投射、跨相域通道、思维量子化迁移都是前途无量的技术，就这么放弃了。我不敢相信哪个神智正常的人会用商业思维定夺科学研究的走向。”

    “人要有所专精，各司其职，发挥最大作用。要是统治者搞起宗教迷信，科学家和文人搞起商业，教皇和传教士搞起科学，而商人统治了国家……那虽然说明他们找到了窍门……但我们得说，不能这么做，这么做天下就乱了。”

    “到时候，老百姓将揭竿而起，将把我们吊死在煤山的歪脖子树上。”

    “对，呃不，不对。怎么也不到揭竿而起的地步。这个话题打住。”

    “总之，当初我们被骗了，还弹冠相庆。可现在还没看出来他的图谋，就只能说是识人不明；要是还拥护他的奸计，不是利益所致，就是极端白痴。”

    “说得对。而且现在他开始进行高度的收缩和扩张，把苏恩特勒斯踢走的反对者高价聘请回来，又要提高门槛挤走其它大学的人才，还把原有的各团队全部拆散，鼓励他们跨实验室自由组建研究小组，完全打乱了我们的计划。我们第一实验室原本是精英，说到研究所，就是第一实验室，可现在不是了。他拉进来一堆骗子，恕我直言，我们的报告只是夸张，他们可以说是不切实际了，出了乱子却又说是我们定的研究方案不对。”

    “还有按研究价值发放预算和工资，害的我去便利店打工都赚得比这多。热心可不是该拿来消费的东西。至于研究价值，谁知道自己能研究出什么东西。”

    “他把我们实验室积累了数十年的专利卖了一大半，然后吹嘘自己多么有才。那些钱和他没来得及卖掉的专利，现在都是他的功劳了！”

    “我们研究所最可恶的叛徒居然是所长。”

    “虽然我愿意为科学无私奉献，但我的职责已经无法履行，瞬息万变的形势将责任加于我的肩上。现在是一个人放弃他的个人利益和成见，不避讳个人的获益或牺牲，为伟大的科学事业奉献的时候了——我们必须阻止布奥列索的挥霍浪费，我们要组建一个委员会，在这紧要关头，把研究员应得的权利从尼斯?布奥列索手中夺回来。”

    “说得好！实验室苦布奥列索久矣！”

    “可是怎么办？他现在风生水起，势头正旺。”

    “嗯嗯，还有英雄光环加持。他这几天拿这个做文章架空了一大批人，连撕张废纸都能被说成是有潜在的分裂主义思想。”“我们最好先等几天。”

    “然后呢？可是然后呢？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妮可洛夫斯基发话了：“过几天，所长就回来了。”

    “但是他有双相障碍。”一个研究员用手指在脑袋边转了个圈，“我们怎么知道他那天不会，呃，歇斯底里？”

    “他有这个问题？”她瞪大了眼睛，“我以为他只是没教养、焦虑症外加人格分裂和自我放逐。”

    “导师的超强自愈能力常常错误地给他提供过量的激素和生物电，低阶的异士经常出现这些伴生的奇怪症状。”卡里宁反驳道，“请不要侮辱导师，他不是没教养，他只是恰巧符合‘没教养’这个定义的所有特征罢了。”

    “我们还是不要偏题，重点不在于扶苏恩特勒斯博士上位，而是拉布奥列索下台。”妮可洛夫斯基说，“等到他返回工作岗位的那天，我们再去作进一步的布局。”

    而到了妮可洛夫斯基所说的那一天，苏恩特勒斯下车时，只有妮可洛夫斯基等着他。

    “欢迎回来，”她说，“真是意料之外。”

    “我现在都不能开车进学校里……什么叫意料之外？”

    “你应对审问的反应不知该说是以退为进，还是直面死亡，阴差阳错逃过一劫，实为万幸。”她加快语气说道，“在半个月前给你打电话之前，我们已经筹钱买了好几个大花圈。”

    “那还真是不错。”苏恩特勒斯笑着说。“你们破费了。”

    “我们没有破费，有八成的钱是布奥列索出的。他成功地把丧事办成了喜事。尤其是你的名字从死亡名单上被划掉之后，他高兴得以头抢地。”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文件，交给他。“这些记录了一个月里发生的诸多事件。”

    “不用，”苏恩特勒斯说，“多谢你的提醒，最近，我差不多掌握了状况。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的审问表现？”

    “呵呵。”妮可洛夫斯基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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