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换作以前的自己,与他结了这等梁子,她肯定扭头就走。
但他刚刚才替她挡了一下勺子,那个大婶劲儿不小,又下了死手,也不知他痛不痛?
岳阿妹鬼使神差地坐在他对面,讷讷地应了一声:“好。”
“你可要吃肉?”黎树人把自己的碗往她面前推了一推,“我看你前一日吃饭全是肉,料想你应是无肉不欢,今日为了和我赌气,只吃素,着实为难了你。”
说是为她好,为什么她觉得他的话中全是嘲讽?光说就算了,脸上还带有笑意,这不是嘲讽才怪!
“谁和你赌气了?我就是今天想换换口味!谁规定了吃肉就不能吃素了?”
“是我说话唐突了……我这样说如何——这肉太多了,岳夫子可否帮个忙,为我分担分担?”
“你是我的谁呀!我凭什么要帮你分担!”
“岳夫子还不满意,那我再换种说法——岳夫子最讨厌的人是谁?”
“我讨厌谁喜欢谁,关你什么事!”
“你第一时间竟未说是我,还真是出乎意料。”
“我……”岳阿妹怔了怔,然后就是涨红了脸,激动地冲他喊,“是你是你,我最讨厌的就是你!”
“那好,岳夫子最讨厌我哪点呢?”
真要岳阿妹说讨厌他哪点,她根本想不出来,因为她根本就不讨厌他呀。
为了不落下风,她只有强撑着说:“你全身上下我都讨厌。”
“讨厌我长得高?”
“是!”
“讨厌我长得好看?”
“是!”
“讨厌我是个举人,你只是个秀才,你上课没我上得好,技不如人,所以恼羞成怒了?”
“是!”
因为惯性,岳阿妹本能地接了一个“是”,等她反应过来,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中了他的计,又被他羞辱一番,真是丢人!
她的脸以不可描述的速度泛起了红潮,但她嘴上不认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婆婆妈妈,比七大姑八大姨还要啰啰嗦嗦!”
“那你想让我闭嘴吗?”
“当然!”
“那你就把肉吃了。”
黎树人眉眼一弯,对她绽出个笑颜来。
“你问这一大堆的问题,就是想让我吃肉?”
黎树人不答,反而问她:“你现在心情如何,想吃肉吗?”
怕黎树人还有后招,岳阿妹只得老老实实说出了心里话:“没那么抵触了。”
“那吃吧。”
岳阿妹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齿颊留香。
好像刚刚那么一闹,这肉更香了。
她越想越觉得别扭,于是搁下筷子,眉头纠结在一块:“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总觉得你话里有话,不只是让我吃肉这么简单。”
黎树人欣慰地拍拍她的头:“孺子可教也,总算不是太笨。”
“男女授受不亲,你再动手别怪我不客气了!”
岳阿妹一把挥开他的手。
黎树人躲闪不及挨了一巴掌,他默默地将手收回,语重心长道:“这吃肉好比学习,我让你吃肉好比学生学习,你若是直截了当地让他读让他背,无异于把肉推到他嘴边让他吃,一次两次还可,三次四次他连吃也懒得吃了。教书最忌讳的就是直截了当,灌水填鸭,你可懂了?”
“那我应该怎么做?”
“刚刚说了那么多,你就没体会到什么吗?”
岳阿妹睁两只大眼睛瞅他:“你除了问我一些不相干的问题之外还做了什么?”
“你……那我问你,与直截了当相反的词语有哪些?”
岳阿妹不太确定地问:“迂回曲折,拐弯抹角?”
“所以你觉得今后该怎么上课?”
“迂回曲折地讲,拐弯抹角地讲……”
“怎样迂回曲折,怎样拐弯抹角,这也是有个度的。如果迂回太过,你就会讲得玄乎,学生如堕五里雾中,往往不知所云,若你迂回得不够,那与直截了当便区分不出来。”
岳阿妹只觉得脑仁疼:“那怎么把握这个度呀?”
“依据两个参照物来衡量,一是所要讲授的内容,二是学生的水平,考虑到学生的性格以及他们的接受程度,尽量向中心知识靠拢,要知道一切反常的行为背后都有一个终极目的……其实我刚刚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问你,问的层次从浅到深,越来越接近中心内容,这也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叫做循循善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