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理天后?这神界的事情怎么荒谬如斯,连天后都有代理之说?
灿芜只觉得可笑,随口调侃着。
“那么,为何陛下不直接立她为天后呢?”
转眼又回到了药泉边,追花、逐蝶都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默默为灿芜更衣。
“神界不可一日无后,陛下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此非吾等能够置喙的。”
灿芜再次坐进了药泉里,感受着温暖的泉水如冬日暖炉的火光般紧紧拥住了她。
她的意识和水面上的波光一起飘荡着,刚刚还萦绕心间的一个个问题都渐渐融化在了粼粼的水波里。
这一刻,她只想沉湎于这一时的安逸与舒适中。
朦朦胧胧中,她似乎忘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这天晚上,不知是否因为这神界的结界过于狠辣,灿芜直接睡死在了药泉里,完全不记得怎么回的小院。
只记得半梦半醒间,无数陌生又熟悉的人和事在眼前一闪而过,似乎看过了许多人的一生。
恍惚间,灿芜似乎到了一个风雨飘摇中的破茅屋,看见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她饱受摧残的身子薄得像一片床单,沉重地铺在简陋的木床上。她枯柴般的手臂徒劳地向前方的虚空抓去,明知会是一无所获,却仍是期盼着有人会突然出现。
然而那人终究是没来。一个凄风冷雨的夜晚,一条痛苦的生命就此含恨而终。
转眼又来到了一个云雾缭绕的仙山,看见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
这狐狸不过才修炼了几十年,便被守山的护卫围住,眼看就要命丧此处。
命悬一线间,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她眼前的日光。小白狐一愣,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子。
逆着光,灿芜看见男子的嘴唇翕动,却不知他说了什么。
没过多久,男子轻轻抱起了小白狐,御剑离去。
诸如此类的故事不一而足。飞逝而过的破碎画面中,一个纤弱的人影在眼前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暗无天日的洞穴,那个瘦小的身影一身墨黑短打,依着暗器的破空之声判断黑暗中敌人的动向,挥舞着手中血红色的长剑,一遍又一遍地攻击格挡。不知日月交替,不识寒来暑往,天地间只有她一人,与剑相互依靠。
四围突然亮了起来,人影憧憧,灿芜似乎进到了一个巨大的宫殿里。
方才洞穴里瘦小的女孩此时已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乌黑的长发在头顶高高地挽成一束飘逸的长辫,瀑布般倾泻下来。一身肃杀的铠甲似是刚刚从血海里捞出来,滴滴答答地流着殷红的、不知是属于谁的血。
这血液是如此沉重,压得她浑身酸软。
然而,就在她眼前,数不清的敌军仍是不间断地冲上来。
她看了看前方,像是下了极大决心似的,猛地伸手探入衣襟,扯断了胸口的项链随手掷出。项链还未落地,冰蓝色的光芒霎时暴涨,淹没了她小小的身影。
那骤然暴涨的亮光刺得灿芜一阵眩晕,视线一片模糊。
再次睁眼时,她又跟随着那个少女,来到了一处血腥的战场。
瘦弱的女子一身妃色黑甲戎装,笔直地立在层层尸骸之上,大红色的披风迎风飘扬,衬得披风裹着的人如冥界的曼珠沙华一般耀眼。
她的面前站着一个一身黑袍的男人,隐没在帽兜阴影里的脸有种莫名的熟悉。
灿芜看见女子紧紧抓着男子的手臂,冲男子激烈地叫喊着,单薄的胸口一起一伏,沾满血污的脸被泪水冲得斑斑驳驳。
她竭力竖起耳朵,想听清楚那女子的话语。然而,她只看见女子的双唇一开一合,竟是什么也听不见。
突然,那个被抓住手臂的男子猛地甩开了女子的手,坚实有力的大手一只揽住了女子的头,
另一只紧紧箍住了女子的腰,整个人欺身上去,封住了女子颤抖的唇。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一身戎装的女子颤抖着愣在了那里。
灿芜的心忽然没来由地揪了起来。像是有一股沉睡心底的痛楚蓦地被唤醒。
她呼吸一滞,心口正中像是被一只利爪紧紧攥住,钝钝的疼。
再次抬头时,只见红衣女子拼尽了全身气力忽地挣脱了男子的怀抱。
离开男子的瞬间,她整个人也如一只破碎的布娃娃,颓然跌坐在地上。
男子忙伸手要扶她,却在目光触到她双眼的刹那陡然愣住了。
遍地残缺的尸骨中,浑身浴血的她竟然笑着,那样绝望地,肆意地大笑着,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似的。
女子那本应束在脑后的秀发此时尽数披散下来,被冷冽的寒风吹到眼前,半遮住她那张苍白的脸。
她的泪依旧不间断地从那两弯红肿的凤眼中滚出,冲刷着脸上骇人的血污。
她的嘴却是止不住地上扬着,勾勒出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她大笑着向后仰去,雪白的脖颈在黑发和血污中十分刺眼。
她就这样迷茫地看着天际,像一只堕入泥淖的雀鸟,向往纯净的云霄。
面对这样妖艳而诡异的画面,她对面的男子手足无措,怔怔地不敢上前。
蓦地,女子的右手骤然举起,直指男子的脸庞。她的双眼仿若两道闪着寒光的冰剑,死死钉在男子身上。她的口中念念有词,手也丝毫不停歇地捏起了诀。七八中文首发 www.7*8zw.com m.7*8zw.com
原本宁静的天幕突然被一阵蛮横的西风撕裂开来,千万片五彩斑斓的花瓣忽然凭空出现,悉数飘落在血气冲天的尸山血海上,带来一阵清幽的冷香,夹杂着浓郁的腥臭味,仿佛将这死寂的战场变成了开满接引花的黄泉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