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了,我跟他交过手,也没看出路数,倒是发现此人和当年在季家堡外对我设伏的是同一伙人,不敢近身搏斗,净使些邪门歪道。”
云生耳朵立起来,突然道:“会不会是季清的安排?”
“季清那时候不到八岁。”程容玉朝云生圆滚滚的脑门拍了一下,“他母亲都还没死,你是不是吃饱撑着了。”
云生挠头,“这事的确古怪,照你这么说,这个变态跟帘山大战肯定有关联,那么跟季家堡灭门会不会也有关系?”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跟季清好好谈谈他那该死的复仇。”程容玉无奈道。
“自从离开竹舍,他的性情我有些捉摸不透了,我都快认不出自己当年收养的孩子了。”
云生明白程容玉的担忧,季清一直长在他们膝下十年,那种信任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如今却在无可奈何的接受着孩子着急挣破牢笼,飞到他们可能望不到的地方。
若是有恐惧,那就是他们的手之所及还未伸到他将来坠落的地方。
叶玄宁和莫俊山这两位掌门变成行尸走肉,成了令程容玉和云生不安的□□。
教养孩子,对这两个男人而言仿佛比修炼成仙还要难。
云生跳到地上,甩着九条毛绒绒的红尾巴漫步往屋外走,“白沐尘快到了,我要去接接那个呆子。”
他又摇头摆尾的回头看着程容玉道:“小孩子嘛,教不好就先打一顿再说。”
程容玉扶额,现在这孩子已经谁都打不动了。
——
季清按时送来了罚抄,九百遍的九药篇,笔迹舒朗遒劲,极具季承平笔下神韵,程容玉不免多看了两眼。
季清芝兰玉树般站在程容玉身边,此刻他才发现当年那个在废墟中嘤嘤哭泣的男孩子已经长得如此高大俊逸了。
他恍然记起,季清自小就乖巧懂事,程容玉除了课业真就没再费过心,甚至大多时候都是季清在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天越来越热,师尊这几日睡得可好?”
季清温和的声音唤回了程容玉的游神,他抬首对上了季清询问的眸子。
“还好……”程容玉暗自叹息,坐在桌前手指交握,缓缓开口道:“季清,我自问这十年间对你并不体贴,甚至欠你良多,你可曾怨过我?”
程容玉看着季清缓缓半跪在他身畔,握住他的一只手托在脸上,抬头望着他。
“师尊总是用严厉来表达关心,季清已经习惯了。”
这一幕的父慈子孝令程容玉动容,可是他还是感觉心中有些古怪,他皱眉抽出了手,甚至有些颤抖。
“收手吧,季清。”
“师尊……”季清缓缓站起身,声音无悲亦无喜道:“我的手上早就不干净了……十年前季家堡灭门,每一个都是被我一剑封喉。”
“我知道……你是为了让他们提早了结火种燃魂的痛苦。”
程容玉哽咽着推开季清,尽力掩盖慌乱,站起身企图退到一侧。
却被季清死死钳住手腕拽到身前,“那么师尊在怕什么?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季承平和玫月的儿子,不是早就知道我身上有帘山火种,不是早知今日了么,为何留我到现在?”
“可你……当时才八岁……”
“叶氏和莫氏的掌门被毁后,你和师叔开始对我试探和防备,我以为师尊早就心中有数,准备随时取我性命了。”
程容玉懊恼地摇头,在他眼里季清是那般优秀聪颖,若是季承平活着也一定会自豪不已。
如今,季清偏偏要踏上一条复仇的不归路,而他程容玉就是那个将季清送上这条路的罪魁祸首。
玫月和季承平的死,是一座爬不过去的城墙,把程容玉困在了孤岛,也同样紧紧套住了季清。
程容玉一头冷汗,心脏骤紧,他疯狂的想:“若是自己死了,能否给季清打出一条通往平安喜乐的生路?”
“季清……”程容玉的桃花眼挂上泪珠,悲情和哀愁鼓噪在他胸腔,语气中是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凄切。
“季清,用火种了结我吧,玫月死在我手上,我死在你手里也算得偿所愿,只要你停手……”
为什么呢?这不像是他能说出的如此示弱的话,他……明明从来没有后悔过杀死玫月,为何现在他看到季清,心却如此的难过。
季清眼中压抑着情绪冷冷道:“我娘的污名还未平反,当年刻意联结五大家族的黑手还没找到,蛊惑你杀人的长醉还没有指认凶手,你凭什么去死?”
程容玉想要挣脱,可他总是甩不掉季清的手,“季清,无论是季家堡还是莫俊山和叶玄宁,对你而言,哪一个比我更该死?没有了!他们甚至可能只是听信谗言。”
程容玉竭力往后退,“季清,你已经对事实如此清明却还要执意报复,我不信你的复仇计划里没有我,给我一个痛快好么?”
季清苦笑,他用另一只手扣住程容玉的腰拉近他们的距离,他的吐息贴在程容玉的眉间,“师尊忘记了那晚,顶峰泉,我们在月下做的事情,可是我没忘。”
程容玉愕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视线灼灼的季清,在这个夏日虫嚣的日子里,他整颗心仿佛都被摁在冰水里凉到透,荒谬到极致。
贫瘠之地那份背德的感情出生在血腥和憎恨中,现在它就缠在程容玉的颈上,他发现的太迟,那藤蔓已在不知不觉中系成了死结,勒死了程容玉所有以亲情为由的付出,通通都腐烂成恶臭的尸骸。
随着心痛的开闸释放,程容玉笑了,如夏夜垂死的流萤脆弱而无力,“上苍这是在惩罚我么?”
“不,这不是对你的惩罚。”季清低头亲吻程容玉的眼角,“是我爱你,容玉。”如遇断更,未更新,可到新站www.yumitxt.com(玉米小说网)查看最新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