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容玉推开少年郎，走回酒肆，舞女的舞蹈和音乐蓦然停下，满堂都聚焦着程容玉。

    他将手上的八宝铜铃抛还，微震衣袖，长醉被他持在手中，他对作壁上观良久的老板娘喊道：“老板娘，别来无恙啊！”

    “呸！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

    老板娘明眸皓齿，笑意和泪意充盈在了眼波中，她仿佛想起当年那个流落妖市身无分文却过度矜持的落魄小公子，仅仅让他露个微笑，差点废了她整个酒肆……

    老板娘眼中的色彩熠熠生辉，她在耳边击起掌声，“奏乐！”

    酒肆中的场景开始光怪陆离，在转瞬间腾挪到青山绿水的竹林中，众人置身于清风浓绿间，坐在四下皆景的凉棚下看着程容玉在竹林间提剑而来。

    突然奚琴的声音中透进了竹笛的婉转，琴声静下，竹笛之音如龙吟盘旋而至，那个少年郎又回来了，他横笛抵在下唇，笛声涤荡流出。

    溪水欢脱，情趣似稚子孩童在山涧嬉闹，银剑流光，兔起鹘落间秀若凌霄花飘荡于天地间。

    光阴如同回溯到无虑亦无忧的求学时光。

    他挽起剑花，轻轻跃起，巧妙的削落竹叶，竹叶环绕他的身影，飘逸的剑影穿梭在竹林与芳草间。

    笛声陡转，肆意飞扬。

    剑影不再华丽，不顾褒贬，他畅意刺出，一派年少轻狂。

    场景同时发生变换，立时天空昏沉风雨交加，他们来到一艘海上巨轮，波涛汹涌，桅杆折裂，众人身形随船只剧烈摇摆，海水灌入，他们再不能泰然处之，慌忙得不能再狼狈。

    而程容玉跳上船头，点脚入海，起剑于暗礁之上，逐浪踏雪，剑光划破昏暗的长空，竹笛紧随，开始激昂，鼓声阵阵，琵琶铮铮。

    这时，波涛不再澎湃，夜空中出现了一轮平静的圆月，星子黯然失色，大漠戈壁渐渐取代了惊涛骇浪，众人衣衫恢复如初，始觉幻境又变。

    柔韧的腰肢平地翻飞，剑花凌乱了眼神，他突然沉腕抬头，眼中是冷静，是苦闷，是愁绪无涯。

    他的速度变缓，手腕的力气增大，长醉的身躯比月光更冷，剑尖带出一波波飞沙走石。

    流浪的旅人终是没能找到归途，他苦闷而惆怅，以酒作药，也救不回当初的年少轻狂，音乐渐止，徒留他在月下形单影只，对伤舔舐。

    程容玉早就醉得不知疲倦，即使已经结束，他仍旧在行云流水地飞岩又走壁。

    他偷偷站上离月光最近的悬崖峭壁，大漠戈壁的夜风正在狂欢，吹乱了他的长发，他的衣衫，他的眼神。

    他收回了长醉。

    就让他醉在这里吧，他想。

    然后他纵身跳下。

    “阿程！”老板娘嘶声喊道。

    他坠落夜空，衣袂翻飞如花，全身是久别的快意舒畅。

    叶玄卿再无法静默，他手中红色的灵力灌满，强行打破了禁锢他的结界，透明结界在破碎的那一刻，碎片被弹到夜空变成了金色的流星，而血色的巨大灵力波动将人群掀翻在地，尽皆晕厥，而他如鬼影般跃向程容玉。

    这一次他一定要接住。

    程容玉被一个温暖陌生的怀抱拢住，刺脸的风都被这个宽厚的胸膛挡在身外，他悄悄抬眸看来人是谁。

    原是那个少年郎啊。

    然后他沉沉的在温暖中醉过去了。

    再睁眼，酒肆变回原来的模样，程容玉就稳稳站在酒肆中央，恍惚觉得只是做了一场梦。

    他看着一地睡着的宾客略微有些不解，叶玄卿去哪了，那个少年郎呢？

    程容玉光着脚还晃着踝上银铃铛走到大街上，雨有些大了，打湿了程容玉的发丝，周围许多摊子开始收拾东西，街上也变得不见几个行人。

    有人将纸伞从身后举到了他的头顶，程容玉转身看清来人后有些赧颜的开口：“在下有罪，浪费了先生的一番美意。”

    叶玄卿的衣衫纹丝不乱，对程容玉的歉意避而不谈，一如既往的温柔笑道：“真人喜欢这里的酒么？”

    “还好……”

    叶玄卿贴近程容玉，后者下意识后退甚至半身进了雨中，叶玄卿伸手将对方拽回伞下。

    得体的笑容依旧如故，“真人喜欢就好，雨越来越大，我们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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