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安息阁。
清霖打了桶水来,仔细地擦拭着案上一块小小的牌位。
安息阁修的厅堂阔大,正殿案桌上一层层牌位山一般地叠上去,一个个先贤名号泛着金光,仿佛一张丰功伟绩编织成的网,将走进来的人牢牢罩住。
他在正殿待久了甚至会有点窒息的感觉,幸好他母亲的资格不够,牌位只能放在偏殿。
偏殿也很是宽阔,虽然比起正殿那种充满压迫感的威严差远了,但却意外的静谧温馨,这里摆放的大多是历代天帝的姬妾——自然了,也得那些留下子嗣的,才有资格进安息阁。
清霖把自己母亲的牌位香案擦干净了,绞了绞帕子,又开始擦拭别的牌位。
天庭不比人间,安息阁又是一等一庄重的地方,门里门外施了不少个维持清洁的法术,按理来说不会有灰尘,也没什么人愿意浪费时间在这些牌位上面,也就只有他,来看母亲的时候会顺便擦一擦牌位。
倒不是为了清理,只是他很喜欢做这些事情时安静的,与世无争的氛围——现在的九重天上,死人倒比活人容易打交道得多。
终于擦完了最后一个牌位,清霖跟牌位上的名字悄悄打了个招呼,轻轻放下了帕子。
门扉轻响,有人迈步而进。
“阿姐。”清霖回头笑笑,“你参拜完了正殿吗?”
“是。规矩繁琐,所以花了点时间。”焱襄摸摸他的头,“你跟你母亲说完话了吗?”
“日子都是那样,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清霖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弯腰端起水盆,“阿姐跟母亲说话吧,我去倒水。”
焱襄点头,没说什么,自己一掀袍脚,在垫子上跪了下来。
清霖端着水盆,缓缓向门走去,临出门前,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穿着素色衣衫的背影端正地跪在牌位前,依旧是那样的坚实可靠,可落在他眼里,却好似平白被人抽掉了一丝生气,剩下的那个看着再可靠,也是躯壳罢了。
距离受伤那日已经过去很久了,焱襄一直都是这样,仿佛洗掉了身上所有的活力,就像个行将就木的孤寡老人。
九重天的人可能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可他们这些亲近之人,谁都能看出她的失魂落魄,清霖和云耀绞尽脑汁,献宝闯祸什么都干了,还是没能让焱襄尽心笑一笑。
难道那魔尊就真这么重要,他一走,焱襄的心就跟着走了吗?
清霖垂下眼眸,转身出了门。
没想到却在门口被拦了下来。
“请报上名号再出入。”
站在门口的守卫面无表情,那话却让清霖莫名火大。
“你是怎么在九重天待着的,连我你都不认识吗?再说了,方才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是谁了?我就出去倒盆水,这你也要拦着……”
守卫依旧面色肃然,泥人一般,还是那句话,“报上名号才可出入。”
清霖突然就泄了气。
原本守卫安息阁的门卫他是认识的,出入都对他很是照顾,从未有过阻拦,如今换了一个,倒是目中无人起来了。
其实不止安息阁,焱襄失去军权之后,九重天上多有人事调动,很多熟悉和气,对他颇为关照的人都不见了,换上来的人都是生面孔,而且都对他很是苛刻,有时候他去取个东西,都得拉着云耀一起才能拿的到。
以前他只觉得自己孤苦,从没想到生活还能这般憋气,想来以前若不是焱襄羽翼丰满,只怕他都无法安生长到如今。
暗自压下心中的愤慨,清霖再抬头时,已经很平静了。
“我是三殿下,就出去倒盆水而已,很快就回来了。”
“霏羽天妃有令,近日天界戒严,严禁随意出入,您今天已经进过一趟安息阁了,如今出门,就不能再进来了。”
“你!”
“霖儿,怎么了?”
焱襄从偏殿里走了出来。
“阿姐。”清霖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微微撅着嘴抱怨道,“他不让我出去。”
“是嘛?”焱襄淡淡扫了那守卫一眼,“三殿下也是天帝血脉,这安息阁为何不让出入?”
虽然焱襄如今没了军权,但她这么多年来在天界积威甚重,守卫一见她就莫名一抖,腰板都不自觉地弯了一点。
“是霏羽天妃下的命令,这些日子全面戒严,防止魔族探子趁机混进来。”
“听着倒很有道理。”焱襄淡淡一笑,“那你觉得有哪个魔族探子,千辛万苦混进九重天,不去库房偷珍宝,不去书房看机密,偏要跑到安息阁来看一堆死人牌位的?”
“殿下慎言,切不可对先贤不敬。”守卫满头冷汗。
“我家祖宗,我怎么叫,关你事儿了?”
“殿下这般对先贤不敬,就不怕属下上报天帝……”
“你尽管去。”焱襄缓缓舒出一口气,“或许天帝会因为你的话把我罚的更重,但是你猜猜,军中会有几个人愿意放过你。”
守卫脊背一寒,没忍住瑟缩了下身子。
这阵子霏羽换上来的,自然都是她鸟族的亲信,但是再亲信,他也是属于军中的,越泽和破军仍然对他有生杀之权,只要随意找个名头,他就能万劫不复。
更何况,霏羽亲生的,近日刚刚代替焱襄接过军中大权的云耀二殿下,那可是焱襄亲手养大的……
“属下僭越,殿下恕罪。”守卫忙不迭跪下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