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里不再有那个小姑娘的影子，张顾感慨自己这是被齐洲殿主表扬了？真是殊荣啊。
张顾看着远方，想着自己这些年来埋头经济理论，是不是对于人的情感关注太疏忽了？
他觉得自己回去有必要找两本社会学或者心理学书籍来看看？
或许就能理解这些事情，或许也能明白为什么那位首席执行官会针对自己。
一天改变不了什么，如果一时一刻不能改变的，那么短时间内都不会再改变了。
张顾已经不是处于学生时代的人了，很多观念已经在他的思想中定立下来，简短的人生中很难发生改变，更何况他从小一直都很坚定。
所以他这时没有可能放弃经商。
即便他不说护法和殿主应该都明白这事。
张顾站在塔上，脑中无端地想着，他觉得齐洲殿背后有着深不可测的问题，但是他又能够感觉到护法请他做殿主的老师，却只是真的认为他堪任这个职位。
他拍了拍脑袋，他恍然觉得自己都是在乱想，齐洲殿，他理智告诉自己与那两个远比自己年幼的孩子永远都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些都是无用之想，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管闲事了？
可是不想，怎么能不想，世上最难控制的便是他想。
他只能换着想，他下了塔，漫无目的地走着，齐洲殿都引不起他的兴趣，他把这些天自己的遭遇仔仔细细地再想一遍，他总觉得有些怪。
然后他又开始想他接下来的计划，他现在是个无业游民，但是有个女朋友，女朋友他爸还是齐洲殿长老……他抬起头望向天空，刚才还想，自己跟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下突然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张顾笑笑，这原来是缘分吗？
他走路，没有注意路，这时忽然听见有人对他说话：“您好，这里不可以经过了。”
是齐洲殿的殿士，不是普通执事。
他抬起头，一座巨大的建筑出现于眼前，这座建筑与整个殿群虽然形状上区别不大，但其气质却完全不同，殿群——那些粮仓纵然大，却充满一种不可言说的温暖，但是这座却庄严无比。在殿的上方有四个大字的匾额——至诚如神。
张顾没用多久就大致反应过来，他眼前这一座巨大的建筑，是齐洲殿廷。
四处张望了一番，发觉他正站在一个开阔地域，四方通风为路之衢，而四周皆有居室，与殿廷气质相近。
齐洲殿当日中而立朝，用现在通用的时刻来算是上午九时。
张顾站在此间，被大而深的建筑笼罩在阴影之中，抬头望天，却能够依稀感受时间的流逝。
他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形成画面，幼女孤身一人立于巨大的御座之前，目光深远而清冷，陪在她身边的只有那个静而无言的少年。
殿主所背负的不是这些房子，而是个齐洲殿域。
君死稷，大夫死众，士死制
张顾低头看了看胸前别着的那枚海蓝精石徽章，是早上竹涯给他的通行令，令他可以畅行齐洲殿任何一处。
但果然殿廷是不能进去的。
他来到齐洲殿的藏书楼。
书楼里的书归类的很整齐，各种类书归在各个房间里。
张顾很自然会走到经济类书的那部分去。
经济类书在一个比较深的地方，从前厅走进去，拐好几次才找到。而那一条里边都是经济类书，经济类一室、经济类二室……但他走上这条路，凭灯光一眼能看到尽头，尽头的那一间藏室，却不是经济类书，而是“齐洲殿录六室”。
是什么？
张顾没多想，只是凭自己的想法，进入经济类一室。
十五分钟后，他走出经济类一室，走入经济类二室。
如是反复，一点一点走完这条路的所有房间，到最后“经济类十四室。”
每一室中都至少有着上百本书籍，他一间一间看过，看一眼便能发现许多书都是他曾经阅读过的，一间里总有几本十几本是没有印象的，不过取出一看，大体上说的还是与他曾经学到的差不多的。
他揉了揉眼睛，走出房间，不经意往边上瞟了一眼。
齐洲殿录六室。
他目光变得忽明忽暗，心下高速飞过一些片段。
……
中午吃饭的时候，张顾理所当然的还是被邀请过去和齐洲殿殿主、护法一起用餐。
早上的菜已经不见了，中午比早上更加丰盛——切片牛肉，烤肝，清炖鸡汤，油炸脆皮，红烧山菌，爆炒油菜，滚水白菜。
张顾虽然感到不适，但是齐洲殿殿主这样的待遇也没话说，毕竟不是平头百姓可以相比的。
但他还是有点皱眉：“恕我直言，殿主的年龄不适合吃太多畜肉类。”
竹涯点头应承道：“是的。”
小姑娘倒是安静坐在那里，仿佛身边多不关自己的事情。只等竹涯摆好餐具。
用餐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殿主没有像早上那样吵闹。
竹涯一直给她碗里夹菜，夹什么菜她就吃什么，乖巧恬静的与早上简直判若两人。
饭菜咸淡合适，就是味道很家常，跟张顾想象中的高层餐饮很有些区别。
张顾倒是很喜欢这样，比平时多吃了一点。
竹涯给小姑娘夹一筷子菜，突然对张顾说道：“张先生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呃……”张顾想了想，“没有吧。”
殿主那双圆圆的眼睛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嗯……我可能比较死板，或者说比较闷？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竹涯看起来欲言又止。
张顾停了停筷子，又大口吃起来。
竹涯没有继续谈到那件事情，殿主也很安静，用餐氛围明显比早上好一些。
张顾突然有种熟悉感。
好像在家里一样。
虽然和自己家里不太一样，但这种气氛完全是家庭的感觉。
吃过饭后有殿士过来收拾餐桌，竹涯与张顾说了声，便抱了殿主去睡午觉。
今日之内，张顾可以在齐洲殿除了殿廷之外的地方出入无禁，但他并没有再去任何地方，走到殿堂侧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整个身体抱起来，以更暖和一点，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将今天看到过的知识在头脑中飞速运转。
这是张顾消化知识的方法，也是他休息的方法。
但今天不仅仅是为了消化知识和休息，更是为了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
他终究是忍不住进入了那个房间，看到了那些复杂的卷宗。
张顾了解到，记载齐洲殿历史的齐洲殿录分科放在好几处，之所以会在那里有那间齐洲殿录六室，正是因为“殿录经济编”收藏于其处，“殿录经济编”就是记载齐洲殿历史中有关经济这方面的典籍收藏在那里。
齐洲殿自从观海殿主即世以后，殿域经济突然崩塌，商学院曾经分析过其中的原因，但都没有确凿的根据，所以做过的立论都难以成立，最后也都只能勉强都归到政治原因去，但无论是教授还是学生们都很清楚，那只不过是在逃避。
观海殿主在世的时候齐洲殿确实是太强了，强到根本不会有人认为这个东方的霸主会那样轰然倒塌。
人们都想知道观海殿主晚年的时候，齐洲殿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殿录六室只收藏有关于经济的部分，但是张顾却已经能够清晰的梳理出一条脉络。
果然，齐洲殿的衰败是人为的。
并不是某一个人做出何等之事，只是因为人心的膨胀。
当年商学院分析了太多，关于商业领域，关于经济制度，乃至关于国际贸易。
然而那些分析下意识规避了人心。
他今天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张先生，若休息的话不如到房间里面吧，这里毕竟还是寒冷。”
少年的声音传来，张顾睁开双眼，看到竹涯关切的表情。
“没关系，我只是想些事情。”
竹涯在他的身边坐下，缓缓说道：“张先生，昨天和今天真是抱歉了，事发突然，我的态度可能稍微强硬了一些。”
“没有的事，我也并没有太受影响。”
竹涯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其实是想说老师的那件事。”
“其实……”张顾略微斟酌话语，“我也并不是没有考虑您说的话。”
竹涯没有接话。
“但是我想我心底里还有些芥蒂，恕小人无礼，我只是无法抱着太复杂的心思去处理事情。”
竹涯没有再沉默，也没有再说话。张顾没有看到身边的他的表情，却能够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是迷茫？是惋惜？还有一丝释然，似乎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竹涯面对着他，露出了真挚笑容：“谢谢您。”
张顾看着他，不知是有些震惊于见到竹涯以来首次他露出的笑容，还是感受到了竹涯好似要倾诉的千言万语，最终归于的那个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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