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奴的问题能不能不今天说啊!”听着哥哥和父亲说了好一阵逃奴的事,被冷落在一边的寒嬉有点生气,却还是以撒娇的口气对父亲和哥哥说。
对寒嬉一家来说,今天是个盛大的节日,大王和王后都会出席今天的晚宴。为了这个晚宴,寒地的人准备了很久,也准备了很多。
父亲寒燎作为莱国的国相,作为寒地的领主,作为她的父亲,让她在自己婚姻上不能有任何的个人意志,她必须服从于父亲的安排——嫁给子画,享受人生最美或是最惨淡的年华。
从莱国出发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这一场婚姻,无论她愿不愿意,或同不同意,对她的这场婚姻——这场和王子的婚姻,以及婚礼,她没有任何发言权。
她只是家族的——不,只是父亲——的黑白棋盘上的一粒棋子,甚至她还不算棋子,在父亲安排的这一场婚姻中,婚姻本身才是。对于寒嬉而言,婚姻的也好、爱情的也好,她既没有选择权,更没有决定权。
子画,这个她将要嫁的男人,给寒嬉的印象不错,英俊、铁血,而且果敢。她喜欢这样的男子。
她梦想中的男子正是有着不近人情的铁血和果敢,还有着让所有少女都看了心动的脸颊。
更重要的,寒嬉看到她的未婚夫在决斗场上不同于一般人的勇敢。在决斗场上,她未来夫君徒步持着长矛和盾,击倒了马背上的奴隶,并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用他锋利的矛尖,刺穿了奴隶的胸膛。
那是半个月前的子画的册封典,用羌过后,是奴隶的角斗——干戈和短剑在王庭广场上相互碰击,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围观的众人都伸长了脖子,或是为得胜的奴隶欢呼,或是对怯战游走的奴隶发出嘘声。
一场场以血腥结束的角斗,看得寒嬉紧张得攥紧丝质提花的下裳,场中央角斗的奴隶的每次猛力一击,都让她心里为止颤抖,却又热血澎湃的期待下一击会更直接和有效。
寒嬉喜欢这样的紧张,喜欢看到利刃划破皮肉时的血肉横飞——她还没有近距离的和人厮杀过,一是父亲不让,再则,寒嬉最拿手的是弓箭,她更喜欢远远地引弓,看着利箭“咻”的一声飞出,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刺破皮肤,刺入猎物的肉中。
在她第一次射杀了一头幼鹿后,父亲说,将来她会成为一个优秀的领兵小臣的。
“才不!”寒嬉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说:“才不要当小臣,我要像后羿一样,我要当后——要成为天下的后嬉!”
册封典的角斗,最后上场的是寒嬉的未婚夫,那天的绝对主角,子画。
子画穿着簇新的铜甲,虽然被铜盔遮住了大半个脸,不过寒嬉还是认出了她英俊的夫婿。子画左手持矛,右手持盾,在围观众人的欢呼声中走进场中央,而他的对手是一个骑着马、手持铜剑的奴隶。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骑着马的奴隶对徒步的王子。当战马在场边向子画冲过去的时候,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来,只有马蹄嘚嘚的敲着地面,冲向明显只是才长开的王子,看上去仅仅凭着战马的冲力,就能把孤独地站立在场中央的王子撞飞。
然而结局却超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子画在战马逼近时,一个侧身,将长矛尾部抵在身后的地面上,矛尖斜刺着朝向战马,仅仅一个照面,矛尖刺穿战马的脖子,被刺中脖子的马匹甚至还来不及嘶鸣,就掀翻了马背上的奴隶,侧倒在场中。
周围的人“喔!”地齐声惊呼,然后沉寂地看着场中的两人。
奴隶被倒下的战马压在身下,像是断了双腿,徒劳的挣扎着要从战马的身子下出来,而子画虽然刺翻了战马,却也在马的冲击下,被撞翻在地。
当子画踉跄着站起来时,当天最热烈、最响亮的欢呼声在王庭前响起来。子画丢开了套在左臂上的盾牌,走向战马,拔出深深刺入马颈的长矛,张开双臂,向众人示意,回应众人的欢呼。
寒嬉欣喜地看着场中威武神气的未婚夫,看着矛尖上仍在一滴滴滴下的浓稠的血,心中紧张,却又暗暗地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婚姻。
“杀!杀!杀!”围观的众人用整齐划一的嘶吼,要子画结束奴隶的生命。子画不负众望地将矛尖顶在奴隶胸口心脏的位置,缓慢而坚定的刺入。
于是她憧憬着这场原本有些抵触的婚姻,憧憬着自己的勇敢而英俊的未婚夫,同时也憧憬着和大商国的王子的共同的未来。
“这样的人,不管是平民,还是王子,都会是我的佳偶的。”寒嬉心想。
而在自己订婚的这样的日子,哥哥却扯着父亲一直在说逃奴的事,完全不管大厅中在忙碌着的人。等了许久,寒嬉才走进父亲的房间,和哥哥撒娇,同时用撒娇的眼神看着父亲。
“哈哈,我们的小姑娘着急了!”父亲笑着,同时对哥哥说:“小五的事,叫人盯着,等这里事了再说。”
后面的事的确还有不少。按寒地的习俗,子画今夜应该偷偷进入她的闺房,拿走她放在几上的信物,并放上他带来的礼物。家乡习俗,若是拿到了这件信物的,从此就是女子的入幕之宾,可以在女子约定的时候,去女子的闺房了。
很久以前,寒嬉听家里的亲卫说,亲卫的女人若是在门前的石板上放了坐席,就是可以一起欢愉的时光,谁知有次女人放了坐席却被偷了,害亲卫好几天不得其门而入。在亲卫们的大笑声中,寒嬉貌似听懂了什么,又懵懵懂懂的不知道亲卫门为什么要大笑。
父亲说,今晚子画还是会按照寒地的风俗来她的闺房,还是会拿走寒嬉的信物并留下礼物,但那个时候,寒嬉并不在自己的房中,而是按照习俗,坐在“母亲的房间”里。
现在,大厅里已经布置好了,灯盏里已经注满了牛油,被高高的吊在大厅的各处;大厅里摆了十二张案几,大厅外面的院子也同样摆了十二张;案几上的酒器食具都已摆好;屋外没法吊起灯盏,就在并排的两张案几之间略靠前的位置,立了将近一人高的空心铜柱,上面也架上了灯盏。每一盏灯都先点燃过,保证尊贵的客人在夜幕降临的时候立马能够点亮,除了主人的上席和左右两边的首席空着外,每一张案几上的酒器食具都精心的摆放在固定的位置,彰显着主人对晚宴的重视和用心,以及对客人们发自内心的尊重。
陆续有人来,父亲以惯有的热情和客人们周旋,走到哪,都会带去一片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