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议政日，右相大人早早地在易青的陪同下，穿过皋门，在外朝等着，而宫中传来的消息是，大王不能参加今天的议政，他要去觋宫，和巫亘一起参详去泞地田猎的事项。

    “大王说，今日朝政，就有劳右相大人了。”前来传旨的是管理寝宫大小事务的寝玄。传旨完毕，寝玄换了个口吻，对右相大人说，言语间透着巴结：“右相大人，这次的田猎，大王很是上心，早早地便去了治朝，卫启陪着。”卫启是商王颂的亲卫长。“听说，卫启昨日就派人到泞地察看去了。”

    自大王盘庚迁都于殷，王宫仍照“前朝后宫”的旧制，进了皋门，过了一个广阔的庭院，便是右相大人现在所处的外朝。大王与众大臣每旬会有一天在外朝受理各方国或是各宗族报来需要处理的事务，都是些日常事务，也偶尔会接受王都平民的告诉。

    外朝后面，便是治朝，每临大事，商王会在治朝召集朝中重臣进行商议。再后面，便是大王寝宫——路寝所在。

    “召集众臣工。”右相大人对旁边候着的易青说。“大王今天另有要务不能来，知会大事寮准备开始。”

    首先进来的是两个王室远亲的宗族族长。

    对子姓宗族事务的处理，右相大人向来慎重。易青曾亲眼看到过有子姓的宋氏族长要求分到一块更靠近王都的土地，被大王驳回了，就指着传达旨意的右相大人鼻子骂：“都是成汤子孙，凭什么你们就坐在高高的明堂里，我们只能住在边鄙之地！”愤然走出外朝，边走还在骂。

    后来有一天，那个宋氏族长专程跑到右相府上跪着不肯起来，为那日朝堂的不敬请求右相大人的原谅，并对右相大人千恩万谢。易青并不知右相大人是如何处理的，只是心中感服，对右相大人越发敬仰。

    “你凭什么断了我们的水源？你们要喝水浇田，我们也要吃饭……”下游的长者说。

    上游的那个本来已经占了赢面，嘴上却不肯服输，对着下游的挑衅：“上次你不是说喊打喊杀吗，你有本事，你过来打试试！”

    又是争水源。易青看着两个已经头发花白的老者争得面红耳赤，右相大人显得有些游离，却并不言语，只是看着他们争吵。争吵间，下游的族长果然应上游的要求打了过来，两人撕扯成一团。

    “放肆！”在下首的大将军亚进看不下去，大声喝断。

    两位族长被突如其来的大喝吓了一跳，同时看向大将军。

    “上游发现的水源，也是上游引到了田间，水多给你分那是别人的情义，水少不给你也是应该。”右相大人对着下游的族长说，又转头对上游的族长说，“大地生泉，原是天赐；同为子姓，本是兄弟。同是成汤子孙，刚刚当着我们的面，你还要对方过来打试试，别人真打了却又如何？”

    “这事涉及宗室，还得麻烦你继续看着。”不等两位族长回话，右相大人小声对大将军说，“得找时间和妇杞说说，大事寮的事，大事寮自己要管好，下次这样的事不要报到到外朝来！”

    “下一个！”右相大人不管目瞪口呆的两个人，直接对外面说。易青连忙着人扶着两位族长出去了。

    第二个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族长，来自遥远的莱国。

    “右相大人，请接收您卑贱的子民的祝福！”这个叫计信的族长脱鞋进来，拜倒。

    “请起！”右相大人右手虚托，计信是前来追讨逃到王都的奴隶。右相大人的答复是，若果那个逃奴已经在小众人臣登藉，按大商律，便是大商的子民。若是没有，便由着计信捉回去。待查明实情后，如确实没登藉，人手不够的话，“可以派三人和你一同找寻，五天为限。”右相大人说。

    听了这话，那个族长有点急：“那个逃奴原是大父的殉葬奴隶，后来偷了大父的陪葬货贝，沿路还杀了好些追逃的族人。目下，大父尸骨尚未安放，就等着他回去方得安心下葬。”

    “人生于世，没有不犯错的。”说话的是将军亚丑，在博姑国出生的亚丑，少年时期便为质子进入王都，却一直说一口并不标准的王都口音。他虽是商族，也是子姓，只是那已经是很久远的旁系了。

    

    女子称姓，男子称氏，亚丑若是叫私名，该叫子丑还是博丑，还是博姑丑？“应该是叫博丑吧。”易青想，虽然他知道永远轮不到他叫亚丑的私名。

    “大邑商，乃是天下之中，一旦入籍，只要在王都不犯律令，便是大商的清白子民。”亚丑道。“除非是内服，由大商直接管理的方国。”

    莱国属于外服，自然不是这个范畴。

    计信还待再说，门外突然有急报要传。

    “报上来！”右相大人说。

    报上来的是一根竹简，用毛笔写着字。右相大人看了一眼，便全身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