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云盛沉了眼,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座上,成帝正一下下磕着案上的玉盏,声声脆响,落在静悄悄的大殿中清晰可闻。
林琬音所言不说宛若千钧,但也像是一支利刃插进了他的心里。
家国。
于皇室而言,家便是国。
后宫不宁,如何能安国?
玉盏重重相碰在一起,成帝周身霎时漫出一身戾气,狠眯着眼问道:“你告诉朕,到底谁是幕后真凶?”
他眼中精光乍现,多年藏忍的帝王之气一朝尽数落在林琬音身上,直让她如芒在背,将头压得更低了些。
“臣女不知。”
“不知?”成帝冷哼一声,玉盏又发出重重一声响动。
怕是该碎了,林琬音心里头替那玉盏惋惜着,也替自己的命运哀叹着。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不知。
其实她有过怀疑的人选,但因为王后实在是太显眼,显眼到是个人都能想到定然和她有关,倒让她不敢无端猜疑出来。
她甚至有想过,会不会是成帝借了陶夫人的手,要除了这个体弱且无所助益的太子,好另立新帝。
只是那不过一瞬念,便不敢再往下想了。
见她怕成这样,成帝像是见了什么笑话,冷笑道:“你倒是比平素里胆子小了多。”话中意味,不甚明朗。
“怎么,以为是朕,命人给太子下了毒?”他笑了起来,将玉盏捏在了手心里。
林琬音只觉头顶掠过了阵阵杀气,登时抬了眼,定定道:“臣女不敢!”
“不敢?”成帝扫了奚云盛一眼,森冷道:“萧王世子不是说,旁人不敢的事,你都敢?”
林琬音一怔,终于又朝站在一旁的那人看去了一眼,只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回陛下,臣女只怕此事有损皇家颜面,绝无无端揣度之意,还请陛下圣裁!”
饶是心下再气,她也明白,此事绝不能松口。
却听成帝冷笑一声,锐利的目光直直刺向她,刺得她眼睛生疼:“皇家颜面,早被人给丢尽了!”
林琬音心下一惊,来不及思量成帝目光中的意味,藏在宽袍大袖中的手狠狠拧了自己一把,两行清泪便就流了下来。
“臣女失言,可实在为了陶夫人和太子,才不得不做了伪证。陛下打骂惩处也好,臣女皆都受着,绝无半句怨言。”
说着又不知第几回地伏了下去,泣道:“臣女惟愿能将功折罪,拼尽一身医术,替太子殿下医治,为陛下和汝桑分忧。”
一番泣诉,听得成帝直拧了眉毛。
这话说得,叫人挑不出半分错处,便是想拒绝,也得好生寻一个理由。
本事,林琬音肯定是有的。单连着两次救了楚云崇来看,交给她或许还真有些什么法子。
至于旁的……
成帝不说话了,奚云盛却是转了身子,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林三小姐所说治病的法子……”
林琬音一怔,旋即明白了。
他是在怀疑她还会想再对楚云崇下手。
胸腔漫上一股酸涩,她忽而笑了起来,瞧陌生人一般冰冷地盯着他:“世子殿下大可放心,像今日之事,不到万不得已再不会发生!”
她说得很坚决,形容坚定,语气亦是斩钉截铁。但没来由的,眼眶还是红成了一片,渐渐湿润了起来。
不论她再怎么努力,在他们眼中,她始终都是那个为了爬上楚云彻的床,千方百计给他下药的女子。
她还是那个会欲擒故纵,试图勾引他的女子。她甚至还趁着楚云崇病弱,当众占他便宜。就连淳王,也入了她的“圈套”,为他所不齿。
可是他们何曾有好好想过,她当真如此吗?
人们总是只愿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那一面。
她清高也好,轻贱也罢,一步踏错,便再也不会有改换形貌的一日。
说到底,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与他们有何干系。
与他有何干系?
林琬音嘴角扯出了一丝嘲弄的笑。
泪眼朦胧中,那人身形依旧挺拔,紫袍金冠,恰如初见时高矜不可染指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