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吃过饭,方庭云自告奋勇地收拾,赵海城也不与她抢,只在旁边帮着忙。
别看她不会做饭,收拾起桌子来却很迅速,连赵海城也自愧不如。
把锅碗洗干净归位后,方庭云递给他一条擦手巾,自己则缓缓地擦着手想着什么。
“赵小海。”她鼓起勇气,开了口。
“怎么了?”
“关于中午没说完的话……”她握紧了手里的毛巾,“我想告诉你。”
“好。”赵海城放下擦手巾,靠在橱柜边,眸色温柔,洗耳恭听。
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斟酌着从哪开始讲起,赵海城也不催,最终她叹了口气,缓缓开了口:“我以前,曾经有一段时间,挨过饿,大概十四五岁吧,爷爷去世之后,我自己一个人……还要上学。
“我没有钱,甚至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跑到餐馆去,骗人家说我年满十六岁,然后就在餐馆打工,别的也不会干,就是刷盘子,所以我现在刷盘子很快。所幸他们还管住,这份工作帮了我大忙,不仅有钱继续上学,也让我结束了持续三个月的露宿街头。”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笑容并不好看,但她还是笑着,说:“我不知道别人为什么跳级,大概是真的很聪明觉得正在学的那些课程是浪费青春吧。
“但我跳级是因为,我没有足够的钱让我一年一年地去读书,我可能没有别人聪明,别人跳级看起来都很轻松,可我不是,我白天上学,晚上刷盘子,夜里跑到外面的路灯底下看书。”
赵海城的心情无法用一个简单的震惊去形容。
方庭云带着他到了阳台,指着角落里一个箱子,里面装着一些空了的饮料瓶,他面带疑惑地望向她,而她则继续娓娓道来。
“高中的时候,我不想让同学知道我的情况,也不想让老师救济,老师知道我要强,所以替我申请了学校的减免学费和宿舍,她每天帮我忙前忙后准备各种申请材料,却从来没有直接给过我一分钱,从她那里,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尊重。
“中学生喜欢喝饮料,班里的环保箱里每天都能积攒一箱饮料瓶,老师对同学宣称需要有人负责每天处理这些废品以及脏乱的卫生角,任务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我头上,当我把卖废品换来的钱交给老师的时候,她跟我说,这钱你拿着,这是你用你的劳动得到的,不是任何人施舍的。
“所以你看,我现在不缺钱了,可是我还是有积攒废旧空瓶子的习惯,十天半个月的我就拿到楼下给捡瓶子的老大爷,这玩意儿救了我,我想,它也可以救别人。
“我挨过饿,最长的时间是三天吧,粒米未进,所以我从来不敢浪费粮食。
“后来虽然学费减免了,但生活上还是有开销的,每天卖瓶子大概能得到五六块钱,我也不敢多花,要攒起来一部分用来应急,过得很艰苦,一个馒头吃一天,没有钱买菜,弄一点咸菜就着吃,所以我不爱吃清淡的菜,一点也不下饭。”
赵海城每听她说出一句话,心里都像刀割一样疼,这长长的叙述下来,方庭云神色如常,而赵海城却如遭受一场凌迟一般。
“对不起。”他说。
方庭云觉得好笑,说道:“你说什么对不起啊?”
“对不起,没有早点遇到你。”他的眼中尽是疼惜。
这样温柔的赵海城,谁能不动容。
方庭云笑着摇了摇头,劝到:“正因为有那样的命运,造就了一个这样的我,才能让我遇见这样的你。”
赵海城仔细回味她这句话。
她接着说:“如果我们早些相遇,会是什么样呢?我大概是一个在满室油污的餐馆里刷盘子的童工,你是来吃饭的客人,又或者是在街上,饿了三天的我从你手里接过一个馒头。你会同情我,可怜我,最多你可以为我心痛流泪,但是你不会爱上我。
“我从没有像此刻一样想要感谢跟我频频作对的命运,感谢它把我磨砺成现在的样子,让我成为可以和你手挽着手并肩站立的人,而不是掌心向上等待着你的施舍的人。”
赵海城眼眶有些温热,他强压下那汹涌的心绪,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轻声说:“我也要感谢你,在那样的时候也没有放弃,努力地长成这么好,让我可以与你相遇。”
方庭云下意识地回握住他的手,眼神有一丝躲闪,说:“我其实没有那么好,为了生存,为了保护自己,我也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情。我只希望不管遇到什么事,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能够相信我。”
赵海城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地在她的发顶落下一个吻。
“我信你,可是你也要记住,虽然以前发生的事情我不能掌控,但是以后,我希望你能多多依靠我,不要再一个人苦苦地撑着。”
她轻轻与他推开一些距离,笑了,坦然道:“我已经开始依靠你了。”
“除了在‘吃’这件事上,别的时候也得多依靠我啊。”赵海城逗她。
怎么把她说得像个吃货一样,方庭云羞赧,继续强调:“别的时候也开始依靠了!”
赵海城歪着头看她:“什么时——”还没说完,恍然大悟道,“上次的玻璃杯,果然是你故意的?”
她点头承认,眼睛在黑夜里亮晶晶的,像摇曳的烛火,却蕴含着狂风也吹不灭的光彩。到底是什么样的苦难才把她培养出这么快速的应变能力,赵海城心中不禁隐隐作痛。
他缓缓伸手将她带入怀中,紧紧地抱了一下。
“以后有我在。”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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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两人就算开始了甜蜜的同居生活。说是同居,实际上只是同住,赵海城想给房租,被方庭云拒绝之后只好用“身体”来偿还——每天不飞的时候负责在家里做饭。
某一日,方庭云盯了一整天的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精神高度紧张,下班回家洗了个澡就窝在沙发等赵海城,等着等着也就迷迷糊糊陷入梦乡,可是不一会儿梦境便被恼人的门铃声打断。
她猛然醒来头有些涨,仰面躺在沙发上缓了缓神,起身开了门。
“按了这么半天铃也不开门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