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铁甲今安在
冬去春来,庚子年到了,《地母经》有云:太岁庚子年,人民多暴卒,这个年份每次到来总是伴随着不详的气息。开春之后,雨倒是下了几场,但义和团似乎没有消停的迹象,反而从直隶流窜到天津附近杀洋人,拆铁轨,一刻不得消停。胡潮平听爱八卦的萨叔说,因为老佛爷为光绪帝过继儿子立储的事,各国公使们一个个都没来道贺,要面子的老佛爷气的七窍生烟,于是现在义和团打洋人,她这是木匠吊线—那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然北方义和团折腾的热闹,南方倒是平静的很,各位汉人大臣守着各自的底盘,既不放任义和团闹事,也不招惹洋人,小心翼翼的走着钢丝。徽州这边,大概是因为财部律的着力推荐,黟县甚至多了东洋年轻人,他们三五成群,爬黄山,四处游历,还常常借宿在望舒家,因为赶上清明前茶园新茶采摘忙,潮平还经常被望舒当做打杂小工给他们端茶送水,潮平自是愤恨不怕,天下眼看就要大乱,自己怎可在这深山里做这些七七八八的小事了?每当他为这个唉声叹气的时候,婵娟就过来敲他脑袋告诫他: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然后递给他一把扫把。
无聊的日子里,潮平最喜欢的事,就是晚上和哥哥练习竹刀,潮平从小生的身强体壮,生的比双胞胎弟弟沨正高个半个头,仗着身材优势,潮平打小喜欢跟人摔跤,村中孩子多不是他对手,自打学了杨家枪法,更是天天拉着哥哥练习,潮平用枪势大力沉,每次红缨刺出都全倾全力,而凌洲力气本就不在潮平之下,加上手上巧劲很多,潮平每每占不到便宜。潮平气不过又无奈,有时又拉着沨正来练,沨正擅长利用场地,出击时审时度势,一开始也能和潮平打个平手,但毕竟身板不行,时间一长气息跟不上自是没少吃亏,每次被潮平打的鼻青脸肿,都哭着去找婵娟告状,潮平自然免不了又被亲娘一顿打。
最近凌洲回家经常躲在油灯下琢磨之前财部律先生给他送的书,大抵是些学说东洋话和宣扬中日亲善的书本,晚上也不怎么跟潮平练枪了。潮平对此颇为不屑,虽然他对这位非常客气,又治好了娘亲眼病的东洋人心存感激,但总觉得他客气过头又鬼鬼祟祟,再者东洋人毕竟甲午战争中杀了那么多中国人,怎能说亲善就亲善了,还要自己给他们端茶送水?潮平崇拜在朝鲜击败过东洋人的合肥老乡,聂功亭聂公,他觉得聂公是真的猛士,但其他部队纷纷溃散时,只有他一人在朝鲜摩天岭打的日本人抬不起头,颇有当年张辽威震逍遥津的气概:“所谓一与一,勇者得前耳!”
相对的,潮平挺讨厌来家里蹭吃蹭喝的萨经海萨把总,萨经海是福建人,说起话总是带着一股南方口音,因为早年家父在南洋跑过生意,认识洋人,教过他些洋文,后来被选上去了英国,在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留学,是叶祖珪的师弟,靖远舰在阿姆斯特朗造船厂下水后,萨叔作为见习三副随廊威理一起驾舰回到国内,后来更是随叶祖珪做了靖远舰做副管带。靖远舰撑过了大东沟海战,但在保卫威海卫时时还是被击沉,萨叔战后受责,因隶属淮军的关系最后发配到这徽州腹地做了这个小把总,一个留过洋的水师百战老兵,发配到这大山腹地做个陆上兵头,任谁心里也不服,不过萨经海倒也不在乎,平日练兵严格,私下里又和兵士称兄道弟,手下百八十人倒是都很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