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曼莉一直觉得奶奶像个永动机,脚或嘴巴总有一个在运转。遗传给父亲的黑红面庞,倒三角眼,五官早已被皱纹拉扯移位。一头银色的三七分服帖在头上一丝不苟,闪着油腻的亮光。
奶奶总是佝偻着背,迈着八字脚,走起路来步子虽小,但左右脚-交替频率极快,就像她说话时的语速。薄薄两片干瘪的嘴唇,犹如上过发条的蚌壳,呱嗒嗒呱嗒嗒响个不停,谁若是想在她说话时插上一嘴,势必会被蚌壳夹得生疼。特有高频走路方式使得她时常重心不稳而身子趔趄,活像一只被狗撵的走地鸡。
“不过也幸亏她,才让我发现很多人生真谛。”金曼莉似有所感。
“比如说?”迟惜问道。
“对待我奶奶和我大伯这样的人,没有比以暴制暴更好的办法!”
“那你什么时候打开任督二脉的啊?”陈屿河问道。
金曼莉神情突变,拳头捏的骨关节都在作响,满脸憎恶地恨恨道:“她杀了我的狗。”
那只狗叫做乐乐,花鸟市场上买来的小土狗。三年级那年,母亲送给金曼莉的生日礼物。
“乐乐很机灵,从不在家中大小便。你说神奇不神奇,从来没有人教过它,它宁可憋到下楼。”金曼莉像是陷入美好的回忆,脸上挂着笑。
“乐乐特别护着我,有次我爸骂我,它就挡在我前面冲我爸一直叫,结果被我爸一脚踹开好远。后来哪怕我爸叫我吃饭,它都要冲我爸叫,一边叫一边抖......”金曼莉微笑着,豆大的泪珠顺着下巴滴到腿上。
“它其实特别胆小,在楼下碰到大狗都要夹着尾巴远远绕开。你说神不神奇......”
香烟一直烧到烟蒂,金曼莉仍没有察觉,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我妈刚把它买回来没多久,它就得了细小,那时候方城还没几家宠物医院呢,是带到兽医站去看的病。当时医生就说不行了,随便给打了几针,它那么小,就蜷缩在我妈的手掌里面挣扎着喘着气。”
金曼莉将双手捧在胸前给迟惜比划着,声泪俱下。
“谁知道它竟然活过来了!它那么小,就那样活过来了!我妈还给乐乐缝了个娃娃,乐乐喜欢的不行,谁都不让碰。每次我不高兴的时候,它都把娃娃叼到我旁边,然后歪着头看着我......”
金曼莉将头埋进双膝中,肩膀剧烈抖动起来,“它就那样歪着头看着我......可是我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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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乐乐不见的那天,金曼莉慌了。
父母还未下班回家,金曼莉问起奶奶乐乐的去向。奶奶说堂哥最近扭到脚,听说狗肉可以治跌打损伤,就把乐乐送去给堂哥吃了。
金曼莉浑身哆嗦,恶狠狠盯着眼前这个老妖婆扭曲的嘴脸。
“sei皮(北方方言,形容人极度小气)!”奶奶咄咄逼人,“你堂哥和咱们是一家人,拿你一只狗咋咧?那狗瓷麻二愣(北方方言,形容很痴呆),看门都不会,让你堂哥吃了咋咧!”
金曼莉失声痛哭,歇斯底里喊着:“你要给你孙子治脚,去外面买只狗不就行了吗?为啥要吃乐乐?”
奶奶一脸嫌弃,表示外面的狗都不干净,自家养的吃起来才放心。畜生就是畜生,还什么乐乐、乐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