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的时候,五月末的北京城已经热的不成样子了,一脸倦容的恩庆尽管躲在城门荫里,浑身还是热的冒汗,只得一碗接一碗的往喉咙里灌凉茶,手里的扇子也摇个不停。
不过辛者库出身的恩庆是花了大力气才谋到在崇文门税关任职的机会,所以哪怕眼下热的半死,他也不敢轻易的擅离职守学那些已经捞足了的同事一样躲到鸦片馆里清闲,任由那些胥吏白役肆意私放了商贾行人----恩庆倒不是为国守财,而且胥吏白役总会少报漏报给上官的那份好处,恩庆盯紧一点自己自然就能多分一点,须知道为了崇文门的差事,他可是拉了大饥荒才打点到位的----好在,大商小贾们也都怕了这毒辣辣的日头,绝大部分的行商都在上午进了内城,只剩下少量的漏网之鱼还在三三两两的零星进城,事倒是不多,能让他从阴凉地里走出来的就更少了。
“大人,”正在似睡非睡之间,一名差役过来禀告道。“来了个车队。”
恩庆眼前一亮,立刻站了起来:“几辆车?”
差役报告道:“小二十辆大车,车上装的都是百十来斤重瓮坛子,坛子里是什么还没看,全等着大人去过目。”
恩庆三步并做两步,跟着差役来到车队前,前前后后绕着车队走了一圈,这才向主掌队问道:“这坛子里装的是什么?”
车队主事小心谨慎的回答道:“回这位大人的话,是一种干粉,别看挺大的一堆,听说当初买来的时候才几十文钱,还不如坛子值钱呢。”
“不值钱,你辛辛苦苦运来北京干什么?”恩庆一边质问一边命人挑出一坛打碎封泥进行检查。“还真是干粉呢?说吧,这东西到底是干嘛的?”
主事苦着脸解释道:“小人就是一个运货的,的的确确不知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的。”
“真不是你的?”恩庆让人用中空的探针在坛子里凿了两下,检查确认全部都是干粉后,转头向主事喝问道。“那东西的主人家呢?”
“我们前天才在通州接的货,主人家先行一步进了京城。”主事愁眉苦脸的说道。“说是送到六条胡同的府上后再结账的,我们就是赚个苦力钱。”
“通州的车队,崇文门税关会不知道吗?”恩庆冷笑一声。“我不管这干粉有没有用,一个坛子差不多装一百来斤的货、十八辆大车一百八十个坛子,这样吧,叁佰两,拿钱进城,没钱,你从哪来就回哪去吧。”
“叁佰两,我的天呢,”主事顿时叫起来。“就算主家同意算在运费里,小人也得拿的出来的呀,大人,这条路小人也常走,哪有这么贵的,同样这几辆车,五天前才从通州到北京打了个来回,当时才收了二十两关税,大人太多了。”
“五天前?”一名差役在恩庆身后耳语了两局,当下恩庆就笑了起来。“五天前是那齐那大人当值,我管不了,今个我说了算,叁佰两,一分也不能少!”
主事皱了皱眉,扯过边上的差役嘀咕了一会,随后差役便向恩庆使了眼色,于是心领神会的恩庆便跟着差役走到一边,此时就听差役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掌队想请一张谕贴过关,不知大人准备开个什么价?”
清廷制度,崇文门税关为京师税收总机关,其长官称“崇文门监督”,正副各一人,由宗室重臣中简任,不过监督只在到任时来署视事一次,以后不再到署,署内一切事务均由奏派之总办委员负责处理,另有帮办委员各二人,由堂委而不必奏派。
而总办、帮办都可以增减某次具体的税收,但总办和帮办是不可能本人抵达税收现场办理的,因此会出具所谓的谕贴,只是谕贴往往会被胥吏滥用,成为帮助商人们偷税漏税的武器,至于胥吏们是不是从中谋取了好处,那也是铁板钉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