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喜塔腊氏的兜底和警告,苏子辰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时空的北京城里,虽然没有满大街带红袖箍的马列老太太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但各种消息依旧近乎是透明的,有心人想查保准是一查一个准,因此基于财不露白的道理,他要购要买,钱还是花在城外才好。
于是乎接下来的日子,苏宬继续花钱如流水:遵化直隶州的十顷水浇地,作价纹银叁仟陆佰两,之所以丰年亩产八斗稻的良田才卖叁拾陆两一亩,这是因为户部查账,某官拿出来填亏空的,要现钱要的急;天津英租界的一套临街铺子,作价洋银壹仟叁佰块,这是从某家当铺里赎出来的死当,该是哪家孩子在宝局里输光了后押在那得,后来也没钱往回赎,这才便宜了苏宬;河间府的一间客栈,作价库平伍佰两,这是某绿营参将没了后,子孙分家不均,只得拿出来卖了换成更直观的金钱······
苏子辰也不滥收,总是问过家里后才花钱拿下,这一方面是让家里安心,知道他的钱没乱花,另一方面,谁让他身边没有可以经营的人手呢,只能收上来以后把产业交给家里,自己只管每年收份安安稳稳的利钱。
也正是这个时候苏宬才知道苏家的真正底蕴:明面上苏家在北京城里只有两个男仆,但原先十七个庄子的庄头和庄丁们其实也是苏家的家生子,如今只要从之前庄子里抽出若干名吃苦耐劳的庄丁派往新的庄子,再从中挑一名庄头,就能顺利组建新庄的管理系统。
至于各地的铺子,则安排了门房索七的哥哥索六负责去收租金----租苏家铺子的大多是老租户了,最长的一家据说已经跟苏家租了八十来年的时间,所以租金是早年就商议好的,至于到期后新来的租户也是通过各种关系介绍来的,更是反复确认了时价后,才签了租约的,索六根本就没插手渔利的机会----至于索六名义上在通州大营里当兵,但除了上头派人点检操训那几天去点卯外,平日里和上司打过招呼的他根本不去报到,甚至索六还违背清廷关于旗人不得经商的禁令,私下在通州开了家茶馆补贴家用,所以作为茶馆老板兼职掌柜的他才有时间帮着苏家收账、顺便也替自己多赚一份脚力钱。
什么?肆仟多两银子的租金放在面前,不算富裕的索六会不会卷款潜逃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第一,索六和索七以及他们的老子、祖父、孩子、孙子都是苏家的家生子,索六敢逃的话,按照大清律,索家其余老老小小一个都别想活了,索六不是禽兽,也没被生活逼到非要卷款逃跑的地步,所以,暂时是不用担心索六会一时冲动;第二,索六虽然不怎么长进,甚至落到违反清廷禁令做小生意的地步上,但他儿子德伦却由喜塔腊氏介绍给了裕禄当跟班,现在裕禄已经是安徽藩台了,充当戈什哈的德伦也水涨船高,目下也有正七品的顶戴,一旦索六卷了钱走,德伦这辈子就算完了,想来索六再怎么的,也舍不得坑儿子;这第三,也是最关键的,索六在旗人群体中算是洁身自好的,不赌不嫖不吸大烟,唯一爱好是听戏,还真没有听说过这个时代追星,能追出倾家荡产的······
又花了小捌仟两,苏宬不得不收手了----京城周边一时半会也没那么便宜铺子和便宜地供他捡漏,至于价格虚高的、喜塔腊氏认为不值的,他也不敢兴趣;再说了,寄卖不是卖了就能拿钱的,在一年三结账,大头还得到年底才拿得到----于是,剩下的钱没了去处,只得去金店里打金叶子、金豆子。
只是打金叶子、金豆子其实很不经济,倒不是说银号银楼会做什么手脚----大银楼大银号会在金叶子和金豆子上打上隐晦的防伪标签,以证明东西是自家出的,因此纯度、重量不符,只能打自家的脸、砸自家的招牌----而是因为黄金并不是现在国内的主要流通货币,每一次使用得先兑换成白银或铜钱,这时就出现手续费了,再加上兑成黄金的时候已经付了一遍手续费,直接等于被人来回宰了两刀。
所以思前想后,苏子辰还是找上了文宁和赵子晨,让他们想办法介绍同文馆的洋教习给自己认识。其实这事找陈佳业更合适,一事不烦二主嘛,但总不能使劲使人家吧,毕竟每年壹仟两的补贴和五品实缺还没完全落到实处呢。
话说陈佳业每个月能从苏子辰手里拿到捌拾两的补助,所以尽管对搓煤球和海肠子粉味精的事讳莫如深,但吃穿用度和气场毕竟不同了,看在相熟的文宁和赵子晨眼里,自然是羡慕嫉妒恨了,只以为是因为陈佳业抱紧苏宬大腿的结果,恨不得能以身相代。
如今听说苏子辰想认识洋教习,自是以为有与苏宬密切关系的机会,一个个都表现的十分热切,这不,前天才从苏子辰这得到信,不到三天,已经联络了两位洋教习。
“洛宜士先生、郎度士先生,”首先打开中国国门的是英国人和法国人、如今世界上国力最强的也是英国人和法国人,因此清政府聘请的同文馆教习也是英法各半,以至于,今天出现苏宬招待的也是一个英国人一个法国人。“这次请两位来,是有一点私事想托。”有前世记忆的苏子辰其实能说英语,但此时的英语正值古典英语向现代英语转化的过程中,词汇音调与另一时空并不完全一致,再加上还有一位法国人在场,苏宬便不卖弄,只是请文、赵两人在一旁分别翻译。“听说贵两国中都已是用黄金计价了?”
罗伊斯思索了一会,这才明白苏宬在说什么:“苏少爷大约说的是金本位吧?”
见苏宬点头,罗伊斯继续道:“是的,大不列颠于1816年,也就是45年前便确立了金本位制度,而法国这边略晚一些,不过现在也是金本位制度。”
苏宬装傻充愣的问道:“这金本位做何解释?”
兰度解释道:“用最通俗易懂的话来说,每一英镑和法郎都能当一定量的黄金使用。”
苏宬眨了眨眼:“英吉利和法兰西有很多金矿吗?”
罗伊斯傲然道:“不列颠有句脍炙人口的民谚,‘中国为我们提供茶叶,印度为我们提供棉花和宝石,俄罗斯和东欧是我们的粮仓,而美洲为我们开采黄金和白银’,不列颠富有四海,应有尽有,所以才会在寰宇列国中第一个实施金本位制度。”
兰度也道:“法兰西是欧陆第一大国,殖民地遍及全球,商贸之利不可计数,实施金本位乃是顺理成章之事。”
“明白了,”苏宬笑道。“两国国力举世无匹,才能拿不恤工本,拿金子当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