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院的工会主席杨文盛一派老旧的缙绅做派，喜欢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举办交谊舞会。七院有自己的舞蹈队，小有名气不说，甚至在市里的比赛中也屡有斩获。当时漂亮的贺左嘉正和同样漂亮的卫娆并肩而立，尽管他一脸花哨地与人交头接耳，左右逢源的样子显得与物无忤，可他的眼神始终游离在外，终点就落在不远处的肖佑身上。

    贺左嘉看见了一个年纪稍长的女人在向肖佑靠近，面孔艳丽，神态挑逗，活像一只母豹正逼近她的猎物。这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名叫楚雯，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比指甲盖还大的钻戒，她的娘家人很有身份，婆家也是赫赫有名的商界人物。第七人民医院的一栋主楼就是她那个却身价几十亿的丈夫出资捐赠的。

    但是这个女人同样声名狼藉，往雅了说就是桃树有英，烨烨其灵，往俗了说就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一直对肖佑有意思，除了肖佑本人，全医院的人都看出来了。

    贺左嘉有点紧张，却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不远处的那对男女交谈了几句，女人的脸色渐渐由晴转阴，而那张白皙清俊的面孔始终没有一丝一毫被触动、被吸引的表情。接着贺左嘉就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看见肖佑把靠得自己过近的女人轻轻推开，他他说话的音量不轻不重，只是因为分外生硬淡漠的口吻，在晚宴一派乱哄哄的氛围里反倒显得抑扬顿挫，突兀得惹人耳目。

    他说，不用了，谢谢。

    楚雯看似大失所望，她一脸愠怒地走了开，还没走出几步，就被突然断裂的鞋跟绊了一跤，以非常不雅的形象跌在了地上。她在众人的窃笑声中狼狈站起来，冲着自己那双价格近万块的名牌高跟鞋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神经病！连你也和我过不去！

    待那个女人走远，待那股怨气散开，贺左嘉走向了肖佑，对他说，“宝贝，你惹上麻烦了！”眼梢轻佻上扬，笑了，“你知道刚才那女人她爸是谁吗？你得罪了一个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哦，这样。”肖佑微微抬脸，仔仔细细注视着略比自己高出一些的贺左嘉不少会儿，然后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向你道歉，我都不知道你女儿已经那么大了。”

    贺左嘉稍睁大眼眸愣了愣，几十秒钟默契的沉默之后，他们就都笑了，一个男人笑得白牙全显，而另一个只是惊鸿一瞥似的勾了勾嘴角。然后贺左嘉轻轻一抿下唇，回头看了看身卫娆，“我可以请一位男士跳支舞吗？”也不等对方同意，他便又伸出一手放于肖佑面前，满含挑衅意味地问，“shall we dance？”

    这一声邀请不亚于跃马仗剑，军前叫阵。卫娆以为这是他们之间争夺自己的又一场战争，于是大笑起来。

    那个场景后来被认为是七院历史上最经典的一幕——

    贺左嘉小时候被母亲杨杨婉逼迫学过一段时间的民族舞，这虽然是他成人后每每被人提及都会全盘否认的黑历史，但当时的舞蹈功底到底保留了下来。一开始两个人的前进后退始终不在一个节拍上，本来优美舒缓的慢四，因为肖佑的抵触情绪与生硬舞步而变得糟糕透顶。

    “别那么拘谨嘛，别总勉强自己占据主导的位置，这样反而显得做作。”贺左嘉靠近肖佑的耳侧，冷不防地就认真表白起来。

    我爱你。

    贺左嘉一手托着肖佑的手，另一手则轻扶于他的腰侧——两个男人以微抬的下颌相对，胸前的扣子摩擦相贴。

    舞步顺畅之后，周遭的空气反倒莫名变得黏稠，大概是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们定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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