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走你不走,如今还委屈上了。”
萧策一阵窝火,愤而坐起身,“哭死你算了。”
没多一会儿,等到看见她单薄的身子缩在床脚,脸上被汗沁湿,倔强的咬着唇发抖,连来人都不知道,萧策几不可察的皱眉。
林惜恍惚之间,忽听熟悉的声音传来——
“哪里不舒服?你疼了不知道叫人吗?”
萧策被烛光照着,脸上半明半暗,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不满。他就不明白,一个十几岁的姑娘,从进来至今,被吼不知道哭,疼了不知道叫,是有多能忍。
林惜身子一怔,慢慢睁开眼,对上他的不满,心里一惊,“对不住,吵醒你了…”她已经很轻了。
“呵,对不住?”萧策淡淡看她一眼,“你倒是会说。”动不动对不住,她对不住谁了?
他似乎是生气了,等人走后林惜松了一口气,这次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就在天人纠葛的时候,门又一次开了。
“夫人,大夫来了。”是惯常伺候她的嬷嬷。
“大夫?”林惜倏的睁开眼。
有些意外,方才唯一进来的…就只有他。
自这次生病,林惜身边多了很多人,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对萧策的性子也有了些认识,慢慢也敢大着胆子往他身边凑凑。
很多的时候就是萧策在书房写着字,林惜做了糕点送进去,不管他吃不吃,然后顺势坐在靠窗的坐席上,手持卷书,静静的陪着他。
“我看会书,这里光好。”
萧策懒得理她,后来竟也习惯了。
又或者,林惜看着看着睡着,他也会给她盖件衣裳,“病了吵的慌。”
这样你来我往,日子渐渐好了。
(犯错)
这天下了雨,萧策腿疼,多喝了点酒。
回到正院时已经深夜,所有人都睡了,林惜那屋竟然亮着灯。她身子不好,动不动就生病,竟还这样熬夜?
萧策有些气恼,不知怎的就推着轮椅靠过去。
雨声盖过了轮子声,没人看见他。
顺着门缝往看,就见她被嬷嬷陪着,在绣什么东西。
“夫人时辰晚了,明日再绣,费眼睛!”
林惜摇摇头,笑道:“不用,我还不困。”
嬷嬷无奈,“就是晚几天将军也不会怪你的,何况府上不缺这些。”
萧策这才知道,林惜是绣给他的,心中郁气就此消散,想着还是不要叫她知道他来过。
“不是的,必须明天给,我想求他件事,晚不得。”
欲走的萧策一下子顿住了脚步,原来…是求他啊!
怪不得。
他再看着里面瘦弱的姑娘,脸上带着憧憬的笑意,总觉得有几分刺眼。
萧策推门进去,林惜没料到他会来,有些意外。
“您怎么进来了?”
用的是“您”,还是问句,这样的话听着叫他忽然很不舒服,他怎么就不能进来。
萧策的不满和隐忍被嬷嬷看在眼里,何况她在萧策身上闻到酒味,嬷嬷眼神在两人之中转了一圈,有些激动还有些犹豫。
她大概知道两人没有圆房,又怕吃醉酒的萧策把人伤到,“将军…”
“出去。”萧策盯着林惜,叫人出去。
林惜以为是她,拧着眉往外。
萧策瞧着她扭动的腰肢,忽然伸手抓住她,林惜身子单薄,自然踉跄一下,看见他皱眉。
她的手腕很细,甚至骨头清晰的印在掌心,却又出奇的软,萧策觉的他醉了,“你好像很意外,我进来。”
他一直觉的,林惜该和所有人一样,厌恶他。
嫁给他就是毁了一辈子,她之所以不走是因为林家没有萧家好,取舍之间留下并非因为他。
林惜“啊”了一声,“没有,这是你的家,你的屋子。”
“那你呢?”
林惜被他拽着,不敢直视他,声音虽轻但还是坚定的传到他耳中,“我…我自然也是你的。”
“你的妻子。”她朝他笑笑。
萧策松开他,走过针线筐目光微凝,继续推着往前,最后停在床榻边,撑着坐了上去。
林惜犹豫着还是走了过去,问他,“将军喝酒了?我去给你拿醒酒汤吧!”
“不用。”
萧策叫住她,朝她招手,林惜只能回去。
林惜站着,离他有两步的距离,萧策不喜欢这种感觉,“林惜,我不喜欢仰头看你,往后记住别让我仰头。”
林惜一愣,攥着手道:“好。”
他拍拍边上的位置,林惜不知他今日是不是喝醉了,怎么忽然就…但两人是夫妻,她想要和他好好过,有些事情是必须的,就做了过去。
“你有事求我?”他执起她的手,摩挲着。
林惜也没有瞒他,“恩,我离家久了,想要回家看看妹妹。”
“回家?”萧策笑了,看着她稀松平常的眸子,心里没来由一堵。
他得知道,纵使林惜留下,她还是没拿这里当家。
他眷恋的一切,其实根本就不属于他。
“林惜,要不…你还是走吧!”
林惜一顿,“我不能走的。”
是不能,而非不想。
萧策就忍着,“那你留下,是要吃苦的。”
“我不怕吃苦。”林惜看着他,烛光下她的眸子好像亮的能摄人心魂。
萧策伸手,林惜想退,自然没退成,被他摩挲着脸颊,袖中手羞的绞成一团。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哪怕我不好,你也不怕,我很坏的…”
坏到残了想着她,但哪天战事起,他仍会随黄沙埋没疆场。
“我是残疾。”
“我不怕,没关系。”
萧策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准备,放她走,林惜不走。这样傻的人叫他恼火,萧策瞪着她道:“好,那你求我,我不要你做衣裳,我要你脱衣裳。”
他看着她笑,“敢吗?”
林惜望着他,哪怕知道早晚要这样,以这样的方式还是伤心,她不自觉发抖。
“不愿意,那就走…越远越好,找个人嫁了,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你的嫁妆,萧家半数资产,都会如数随你而去。”
萧策松开她,拉着轮椅要坐,林惜按着他。
林惜忽然抱住他,她走不了的,一个女子走出去并非钱财那么简单,何况…她心里走不了。
她的身子很软,和他的僵硬形成对比,瓦解了他全部的理智,早前入口的酒涌上心口,萧策重重往她腰上一揽,她在发抖。
“林惜,你这般聪明…”
怎么就看不清,他不留她,是为了她好。
“你图什么?”
林惜图什么,图她出去是什么光景她自己知道,妹妹还小,她没有选。
图心里那么一点不甘和委屈…
“林惜,你不走我可就真的睡你了。”
“一定要这样?”
萧策醉意上来,心中烦闷,“是。”
谁料林惜凑上去,吻住他。
“林惜——”
他抓着她,一个姑娘他竟然推不开。
林惜其实不会,但他一说话她来不及收回,就阴差阳错的进去了,他的舌头碰上那娇软,察觉到她的生涩和颤抖,心中困着的兽在咆哮。
不可否认,他念着这人好些年,如果没有意外,他会娶她,十里红妆。
萧策平静之下眼底一片汹涌,他大概知道对于林惜,他算是放不下。
既然放不下,那就一起入地狱好了。
那样的林惜叫人无法拒绝,萧策虽残,但功夫尚在,要一个姑娘的本事还是有的。只是林惜的滋味太好,加上她心里几分难过,弄的过程有些不顺。
刚开始他忍着,后来从没哭过的林惜哭了,他被哭的头疼,一个心急反而把她弄得…疼的厉害。
雨声淅淅沥沥,随着她无助的哭泣,勾疯了上面的他,足足折腾了半夜仍是不愿撒手。
他得到了林惜,林惜也如愿回了趟家。
夫妻做成了真的,但总觉得什么不一样了。
这样的事情就像阀门,一旦有了开始后面就顺理成章,林惜只要有事就会主动亲他,他一开始没有解释,拉不下脸,后面越错越远。
(好好过,行吗?)
两人浑浑噩噩的在一起,过了一天又一天。
日子久了,就连萧策都忘了当初为何开始。
等到有一天林惜不再是林惜,萧策才发现,他原本是要待她好的。
可林惜已折颈。
她说话会蹲下去,求他会亲他,有事来没事走,他的靠近只会让她惶恐,就连他受伤后送的药膏都渐渐减少,再到没有。
年少不知情滋味,伤到深出自然疼。
萧策回不去了,但他又想回去,林惜每一次生病他陪着,林惜每一次出门他去接,她要什么给什么,偶尔她多看一眼他就笑着醒。
那简单的三个字他练习了无数次,说不出口。
直到上京,一切回到开始的地方。
林惜要他派人去傅家,他看着她瘦弱的身子,声音比往常少了冷意,“你要我帮忙?”
林惜折颈,点头。
但刻意低下去的头颅藏着两个人都知道的耻辱,求也就意味着给他夜里留门。
五年过去了,她有了白发,他没有多少个五年。
“林惜,你这么聪明,怎么就是看不懂我呢?”
萧策看着她单薄的身子,甚至不敢朝她走过去。
“对不起——”
为了逼你走,对不起。
因为醉酒失态纵欲,仍旧对不起。
这么多年,说不出这三个字,叫她青丝成华发,还是对不起。
他试探着拉过她,握住她的肩头。
他抚上她的脸,“你别怕,我又没说不帮。”
他第一次那样抱着她,瘦弱的姑娘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坐在他腿上,他哄着不安的人,“累了吧!我抱你走,下也歇歇。”
林惜搂着他,看着他费力往前,说不出一句话,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有了阅历,很多事情都已经明白,只是迈不出那一步。
“惜儿,你不必这般小心翼翼,以后我都仰头看你。”
林惜的泪忍不住就下来了。
她想了想…似乎看见刚刚进门的自己,看见他一个人别扭的往前,似乎看见许多个夜里他偷偷过来抱着她,等她看他,再讪讪松手,“我不抱你,睡吧!”
她似乎看见了初初怀孕时他从轮椅上跌下来,朝她傻傻的笑。
嬷嬷问:“将军想要夫人生男孩还是女孩。”
他望着她,说:“女孩吧!”
“女孩像她,我喜欢。”他喜欢她。
他会偷偷趴在她肚上听,会去很远买一口酸橘给她,会在病时拽着她不松,也会在她剩下棠棠亲着她哭的像个孩子。
过往幕幕闪过,林惜再回神看他咬牙往前,累的出汗都要一只手护着她,林惜忍不住伸手给他擦汗。
他感觉到,就埋首在她脖颈,带着些许哀求。
“好好过,行不行?”
她说:“行。”
(后来)
后来说开了,彻底放下了,林惜又生了一对双生子。
萧策身为将军,常年在外打仗,但更多的时候他都会带上妻子一同前往赴任。
这一年他们去了南方,海边。
萧棠领着双生子玩闹,萧策牵着林惜沿岸散步,林惜会捡贝壳,要萧策帮忙拿,萧策就跟着她直到手里拿不下。
“这样岂不是牵不了你。”萧策举举手里的东西。
林惜就笑着踮脚亲他,挽着他的手,“我牵你呀!”
她就挽着萧策,在海滩上踩下一个个脚印,海风吹在两人的面颊,送来身后孩子欢快的呼唤,萧策看着她,眼中缀满星辰。
林惜走累了,两人肩并肩靠着。
慢慢的远处一轮红日隐没海上,耀眼的光芒暗淡在水面,林惜不知何时靠在他肩头睡着。
孩子们过来,说话的声音在看见林惜时嘎然而止,萧策很满意。
他把贝壳交给双生子,揉揉萧棠的头。
“回家吧!”
萧棠点点头,帮两个弟弟用衣裳把贝壳包好,双生子对于他们做苦力,姐姐不用这件事看开了,甚至说:“阿姐走前头,我们看着你。”
姐姐太笨,还是他们看着好。
萧策点点头,伸手抱着林惜走在前头,林惜自然而然的搂着他,萧棠牵着他的袖子。
隔着几步,双生子在后头,跟着萧策高大的身影。
太阳已经落山,但他们走的路仍旧温暖。
等到后半夜,月亮升起,顺着紧闭的门窗隐隐照入,就见满地衣物凌乱一片,床帏轻轻摇曳。
不小心飘起的一角看见十指紧扣的手被按在绵软的被褥,青丝缠绕。
此夜,月色正浓。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蓄意谋娶 (.org)”查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