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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清竹+傅予卿】
傅轻竹出身上京傅家, 母族姜氏。
傅姜两门朱户,注定了她一生的荣宠不凡。
事实上, 也的确如此。
身为独女, 傅轻竹并没有成长为一个贞静娴雅的闺秀,在父亲的偏爱之下她练就一身武学,尤其一根流云鞭甩的出神入化。
上京城中, 驾马长街的女郎, 不用意外一定就是傅家嫡女。
她和萧清的缘分始于初春,一次围猎。
傅轻竹于密林深处, 残阳如血中碰上一场厮杀, 在上京城中物欲横流, 但凡权贵总会遇见几次大场面, 这并不奇怪。
尸体随意横陈的地上, 刺眼的兵刃带着白光划开黄昏的暗色, 鲜血肆意流淌,在生芽的嫩草上垂涎,引来归鸟阵阵哀啼。
傅轻竹迷路, 见兵刃交接、鲜血狂流之中在众多人中, 那个儒雅的少年两年未见愈发清瘦, 穿着一袭青衣, 宽袖迎风, 在一片狼藉之中站出明月之姿。
那少年, 就是萧清。
毕竟是从小长到大的玩伴, 眼见一把长剑就要朝他劈去,傅轻竹一边挥鞭,一边朝他喊——
“萧清, 小心!”
萧清回头, 于一片厮杀中慢慢转向她。
危机时刻,他的脸上竟是从容,带着些许惊喜。
“轻轻——”
“是你呀!”
不论是儿时还是现在,他总叫她轻轻,也唯有这一人,傅轻竹并不喜欢,轻轻二字亲昵不说,听着太过柔气。
“两年未见…你还好吗?”
春天的落叶还是青色的,飘飘然落在他的肩头。
傅轻竹看着他。
当时傅轻竹就想,刺杀的时候还和她叙旧,萧清脑子…没病吧!
“我挺好的。”
傅轻竹难以言喻的看他一眼,“不过,你似乎不大好。”
那天风很大,萧清站在他前面,足足高出她一个多头,他揉着她的头,薄唇勾勒出笑,“我没事,习惯了,不过…还是谢谢轻轻。”
“你还和小时候一样,见义勇为。”
傅轻竹瞬间被他的笑模糊了双眼,那是一种怎样的笑——
未因身份忌惮,也没有掺杂讨好,只是真心的感谢一个人。
就像小时候学堂遇见蛇,她跑过去抓了,别人都忌惮的远离她,只有萧清会拿着帕子过来给她擦,也是这样笑着。
“轻轻真厉害,救了我们大家。”
他干净如初雪的微笑,似所有目光都变的安静,唯见他眼中星光闪烁,亮了原本惶然的心防。
她不是异类,是英雄。
等到杀退刺客,傅轻竹已经不负轻松,强撑着站起来,手心尽是黏稠的血渍。他见萧清不知何时拿起一把长剑,刺进别人时眼睛紧闭,却没有犹豫。
她震惊了一下,“原来你也会杀人呀!”
萧清摇头,“他要杀你。”
他要杀你,我就杀他。
萧清怪不好意思的,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但他们都不知道萧清这辈子提起的刀,全因她而起。
傅轻竹“哦”了一声,收了鞭子往回走。
走了几步发现没有脚步声跟上,回头一看萧清还站在那里,浑身僵的就跟木桩子一样。
“萧清——”
傅轻竹又叫他,“你不走吗?”
萧清抬眸,迈着脚步追上来,“走啊!”
两人并肩走着,夕阳在身后透过树枝斜照,虽然没有说话却有脚踩落叶的声音传来,走着走着傅轻竹只觉手心一热,是萧清牵住了她。
傅轻竹疑惑的看过去,“你害怕吗?”
萧清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点头道:“恩,他们人多,我很害怕。”
这样的萧清,可是一点也看不出方才站出从容风雅的君子模样,傅轻竹多看了一眼,没有再理他。
萧清跟着她,忍了一路,最后出林子才发现她手心血渍早已不见,而身后朝她摆手的萧清,他青色的广袖沾满了没有条理的红纹。
傅轻竹抓着手,忍不住笑了。
他牵她哪里是因为害怕,不过就是给她擦手。
萧清是个很温柔的人,因为她救了他,总是随时出现在她身边。傅轻竹武学极好,不善和闺阁之人交道,许多时候弯弯绕绕的她甚至听不懂,那些都是萧清三言两语替她化解,时候佯装无意的点透她。
他是第一教,傅轻竹愿意听的人。
傅轻竹的笑越来越多,慢慢的身上也多了些小女儿心思,她以为自己会继续幸福下去,直到三十一年夏季,傅长洲因救驾重伤,整个傅家一片愁云惨淡。
同年,她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她有一个阿弟,生在青楼年纪十六。
她引以为傲的家庭,让人艳羡的父母就此决裂。
那天傅轻竹跑出去,漫无目的的走着,等到走不动时转身,她就看见萧清跟着她,手里拿着她喜欢的吃食,像是要哄她,但悄无声息跟了一路。
傅轻竹不知怎的,看着小心翼翼的萧清忽然就很难过。
她坐下去哭。
许久,萧清将她抱在怀里,一言不发。
等到她哭完了,萧清给了银子,请一个婆婆给她收拾干净,带她出了城,去万缘寺。
万缘寺很小,甚至算破旧,里面的每一个都忙忙碌碌,但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萧清说这里的人都是无家可归的人,这个无家可归不止是身体的,更是心灵的。
“他们因战火流离失所,因天灾家破人亡,更重要的是他们泥泞中来,最后甚至愿意去忘记那些过去。他们没有家想要家,而我们有了家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其实每个人生来…他都是值得一个家的。”
“只是,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他们没得选。”
那个时候傅轻竹明白,没得选——
父亲、母亲、傅承昀包括她自己,都没得选,命运推着他们往前,生活总会有些无奈,爱的同时总会诸多伤害,总要面对,也总要长大。
萧清负手站着,仍旧揉着她的头,轻声道:“我陪着你。”
傅轻竹应下了。
她尽力不去回想,和萧清每天一起游玩。
他教她字画,她带他骑马。
城外不知名的街上她抛却束缚去奔跑,无论多快,一回头萧清总在,她知道萧清不是不会,只是更多的时候在她面前,装作不会。
萧家出来的长公子,哪会是一个不会武学的人?
傅轻竹喜欢爬树,本身却害怕虫子,人总是有些缺点,傅轻竹没觉的有什么。那次她采果子落了一个虫子,吓的她从树上窜下来,萧清远远的飞身过来,甚至忘记了掩饰。
“怎么了?”
他焦急的拽住她,傅轻竹抓着他叫:“有虫子有虫子——”
“萧清有虫子。”
萧清愣了一下,看着不久前被她一箭射中的野猪,伸手捂住她的眼睛,抚着她的肩头,轻声道:“不怕,我帮你拍掉了。”
傅轻竹松了一口气,那天再不愿抬头看他。
“恩。”
难得娇软的一声,更似撒娇,落在萧清耳中,他忍着没笑。
“萧清,我也就害怕虫子,你…算了算了。”
她跑着就走了。
再过不久,傅承昀被接回来了。
那晚下了大雨,白色的闪电不要命的劈开北院的竹林,传来父母的争执。傅轻竹站在角落里,第一次看见了那个…是她阿弟的人。
他也不说话,就跪在地上。
无论是傅长洲还是姜氏,傅家没有一个人看见过他的存在,所有人都说他是罪人,拆了一个家。
傅轻竹走过去,把伞落在他头顶时,明显看见他的错愕,那双漂亮的不像话的眼睛,里面闪烁的雨花瞬间刺痛了她。
他又有什么错呢?
不是他要来,是重伤的傅长洲需要给妻女留下一个保障,所以接他来的,是她们对不起傅承昀。
“起来吧!”
傅承昀没起,他们一个跪着,一个站着,整整一夜。等傅轻竹次日醒来,她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去的,问了才知是傅承昀抱她回去的。
“他呢?”
傅轻竹问。
这个他大家都知道是谁,傅承昀把晕倒的她抱回来,自己又过去跪着。再后来傅长洲昏迷去了南阁,二房和老夫人联手要二叔袭爵,关键时刻姜氏请来外家,强制划傅承昀于姜氏名下。
傅承昀以姜氏嫡子之命入住北院。
外人的嘲弄,二房的挖苦,一切都让姐弟两人陷入困境,但傅承昀从没倒退,他就像一头兽,不要命的去攻击每一个伤害他的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终于在一次傅承昀累垮之后,傅轻竹提着鞭子冲出去,把门口辱骂的人乱抽一顿。
她第一次涌出无限热血,抓着傅承昀的手说:“这是我阿弟,骂他…你们试试。”
傅轻竹说着,看见人群中急赶过来的萧清,泪水忍不住就留下了,她不顾一切厮打着。
“叫你们欺负我阿弟——”
萧清看着她哭,最后亲自出面善后,散了众人。
那夜傅承昀来寻她。
他说:“我想回家。”
傅轻竹说:“你就在家啊!”
他摇头,“傅家不欢迎我,这里是你的家,我不知道哪里有家。”
他说他不会争什么,留下只是因为傅家救他于水火。
傅承昀不适合上京,等一切稳定了,他果真离开了,去了战场,傅轻竹对此很是伤心。
萧清拼命让她开心,想尽法子讨好她。
有一回他带她出门,傅轻竹被人流冲散,发生了严重的踩踏事件,傅轻竹忙着救人,一时忘记了找他。
萧清在混乱中拼命呼唤,挨个找过来人都要急疯了,等到看见她好好的,抓着她往怀里抱,这是一贯从容的萧大公子从未有过的失态。
等他平复,傅轻竹看他,他像是哭了。
“我没事。”
萧清盯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那天两人分开,萧清说他要忙碌一阵,叫她等他,傅轻竹说好。就这样安稳了几天,再见已经是夏天,那天她误入小院,看见满庭青竹。
萧清穿着青衣,浑身带着说不出的别扭。
傅轻竹走过去,疑惑的看着他,眼神询问。
萧清悄无声息的凑过,素日从容的脸上带着些许薄红,风雅之中稍显慌张。
他试探着牵住她,目光小心翼翼的落在她的眼中,一眨不眨,笑道:“轻轻,我…我喜欢你,我会待你好的。”
“嫁给我,好不好?”
傅轻竹凝视着他,“你…”
萧清心里忐忑,但说出的话却坚定无比,“本来没想这么快…”
毕竟傅长洲重伤,萧策和傅承昀都在战场,“但我不想松开你,再丢了你。我总觉着,要时时刻刻牵着你才能放心。”
萧清是个很好的人,这些年虽未明说,但洁身自好,对她上心。想着过往种种,傅轻竹就笑了。
“好。”
她的眼睛明亮,就像雨后的天空,澄净透彻,望进人的心里。萧清几乎是不受控制的靠近她,先是触碰,见她没有抗拒,这才是亲吻。
他很温柔,即便得了允许也没有深入。
“等往后吧!我娶你。”
那天之后婚约就印在了两人心上,相处的愈发自在。
上京许多人都去了渡山,战争一直是大家关注的热点,作为傅承昀的长姐,傅轻竹总会受邀聚会,是打探的对象。
这天不知怎的在行宫被截住,几个世家姑娘说:“听说傅承昀当了先锋,不知傅家有何本事,一个青楼出身的儿子也能当先锋,傅姑娘给说说呗!”
这些人瞧不起傅承昀,傅长洲病后更是挑傅轻竹的刺,最后更是说:“傅家教出的不过尔尔,以色取胜。”
“是吗?”傅轻竹横眉冷对,转身上马,“那便让你们看看,什么是傅家教出的。”
傅轻竹驾马扬长而去,一骑绝尘只见红光闪过,后面尘土飞扬,吸引了远处御驾。
“那是谁家姑娘?”
傅轻竹对此一无所知。
她拼尽全力争脸,跑了一圈又一圈,居高临下道:“够了吗?”
那些姑娘被她震慑,话没说出口傅轻竹轻蔑一笑,又是远去,接下去循环再三。
“够了吗?”
…
等到萧清闻讯而来,傅轻竹直接从马上瘫倒下来,萧清接住她,没有一个敢开口说话。等到众人回神,有人要上前询问,萧清一个回头,就朝那人呵斥一声——
“滚。”
他一贯温文尔雅,在外和声细语,第一次疾声厉色,吓的人不敢上前。
傅轻竹也骇住了。
她搂着他想说话,就见萧清垂眸凝视着她,那嘴巴动了又动,最后压抑着沙哑说出:“轻轻,你乖些吧!好好等他们回来,好好做我的萧夫人。”
“你赌一口气,置生命于何地?”
傅长洲不顾颜面为她求后路,姜氏忍气吞声接受傅承昀,不过是为了叫她日后有所依仗。
但傅轻竹没有做成萧夫人…
渡山乱了,苏叶阳阵亡,萧策残疾,晋王遇火,傅承昀一人入敌阵厮杀,形势严峻。
萧清临时召集萧家军,一介书生穿战袍前往营救,他走的那天傅轻竹送他,两人没说再见,也没有珍重。
因为这条路他们知道,只能胜。
哪里是他们的至亲。
傅轻竹焦急的等待,等待他们的归来,消息没等到就等到了宫里的传话,魏帝说:“她若愿,傅承昀归许她入主中宫,若不愿,嫁人朕自许她一世荣华。”
“她的意愿,随她任意选择。”
魏帝的一句任意选择,谁又给她任意选择?
傅轻竹不愿。
没过多久,傅承昀负棺而归,在满朝无兵无粮之下他们带着煞气而归。
庆功宴上,魏帝坐在上面,笑的满面春风。
一封封赐婚圣旨压向他的儿子,他的将军,最后到了傅家嘎然而止,魏帝无奈的看着她,摇摇头。
一个帝王,看似包容的凝视,就这样堂而皇之不加掩饰。
所有人的打量徘徊在她和帝王之间,那一刻傅轻竹才明白,这就是光鲜之下让人作呕的帝王之术。
他的逼迫不是让你嫁,而是许你不嫁。
傅家头顶的刀,握在她的手里,魏帝只需一个理由就可把这战争的丑陋斩杀,傅家满门,尘归尘土归土。
那天萧清也在,傅轻竹没有看也知道他的想法…
她不要命的喝酒,一杯又一杯。
回去老夫人求她,“傅家百年,人命重多,养育之恩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覆灭,你若不嫁,明日傅家、萧家的抄家圣旨就会降临,除了你自己谁记得你来过。”
“人活着,不止为了自己。”
到了晚上,那个曾经漂亮的不像话的弟弟,他满身狼狈的过来寻她,第一个告诉她:“没关系,你可以不嫁。”
傅轻竹看着这个阿弟,第一次搂着他哭。
她看着不似以往的傅承昀,咬着牙说:“你得活着…凭什么,他们凭什么?”
凭什么胜的不是英雄?凭什么努力没有结果?
她知道她败了,傅长洲和姜氏疼她入骨,傅承昀拼着命回来,这些人她不能看着他死。
当晚趁着酒醉,傅轻竹跑出去,去了曾经的竹园。
萧清果然等着她。
天上落着雨,他长袖微长,玉腰折下——
“对不起。”
几乎和他同时,傅轻竹留下眼泪,声音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