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猛然惊了一下，多年来的第一次，泪水汹涌而出，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半句声响。她不想看到他，不，她不敢而已，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杀了他，她更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笨鸟！笨鸟！”九舞在空荡荡的鸾冢中左右张望，快步走到墙壁前，不住地慌乱地拍打着，“出来，我知道你躲在这里，你给我出来……”

    鲜红的衣裳汗湿了一大片，原本松松的额头发贴在鬓上，他的狼狈不亚于白鸾。他一下一下在墙壁上拍着，最后变成无力的捶打，声音哽咽着，“你，你出来啊……”

    白鸾抱着膝盖，泪泽成片成片地往下流，他为什么要来，她最不希望的就是他来找她。

    她不敢出声，咬破了嘴唇尝到了血腥，叶三生没有骗她，有了这颗血玲珑做心脏，她就可以像过去一样流血流泪了。可是那代价她付不起，欠灵万兽，嗜血凶残，她不要变成那样。

    许久，外面再也没有动静，他们不知道对方就在身后，他们靠着同一块石板背对而坐，一个将自己浸泡在泪水中不敢出声，一个绝望地闭着眼睛。

    “当我还是阿殇的时候，是一生最快乐的日子，那时候我还没准备爱上你……其实我很小气，那次你把我包扎的那么丑，我一直记恨着你，积云山上的时候，我时常趁你睡着时在你脸上画画，你却懒得连镜子也不照，每日每日摆着臭脸对我呼来喝去。我从小叫人伺候着，便是阿爹阿娘也吩咐不动，可却在你身边忍气吞声了整整十年……你曾诓我说要亲自下厨，我知道你根本不会烹煮，不过是施法变出来的，你自己没有尝过，那些东西根本没有味道，简直是难以下咽，我装成津津有味的样子吃给你看，你当时是不是觉得我也挺笨的？我不过是喜欢你开心罢了，你开心，我也挺开心的……你这个人又笨又懒，睡觉会踢被子，喝水会把自己呛到，吃东西懒得擦嘴，每次都是用我的袖子。你不知道凤凰最喜欢漂亮干净么……夜销那一世，你砸了我九万七千两的古董，嗯，其实后来给你砸的那些，都是赝品，我又不傻。我掉下并蒂崖的时候，忽然想起来我是谁你是谁，我就知道我一定不会死，你欠我钱，欠我情，最重要的是，欠我一条命……”

    白鸾听他在外面说话，他一直一直在说话，眼睛哭得肿了，又要忍住抽泣声，难过时握着那把痴心，握得手掌心里都是血，既希望能听着他的声音，又希望他快点离开，不让自己这么难过。

    “同你这笨鸟相处久了，人是会变得笨些，从我知道你出事，上天入地地寻你，积云山的石头都翻过遍了，我怎么就没想到你会来这里呢？我可能来得有些迟了，你定是躲在里头闹脾气吧，那你便闹吧，我正好歇息一阵儿……”顿了顿，又道：“白鸾，别做下一个且歌。”

    白鸾在里头听着，一个没忍住抽泣出来，九舞听见声音，急忙回过头拍着墙壁，“笨鸟，笨鸟……”

    站起来寻到那个掌印，九舞想尽办法也不能将这道门打开，只能不停地在门外呼唤她，喊得嗓子哑了，身子疲了，最后便成了嘶哑的咆哮，“你若是不出来，我就轰塌这座鸾冢，我们两个谁也别想再出去！”

    “九舞……”她在里头哭着，尽情释放着藏了许多年的眼泪，呜呜咽咽断断续续地发出一些音节，连自己都听不清楚，“我不能见你，我会忍不住的……”

    “你别怕，你只是生病了，我会给你医治，我会让你好好的。”

    她拼命地摇着头，泪水流进嘴巴里，混着血腥的味道，那是温柔的凌迟，她真正害怕的，不过是以这副模样面对他罢了。可是胸口的血玲珑在抽拉，在逼迫她在诱惑她，出去，杀了他，用他的血饲养这冰冷坚硬的心脏……

    痴心冰冷的剑身倒影着她的模样，不知疲惫了多久挣扎了多久，凹陷的双眼水肿的眼皮，浑身呈现一种浮肿的状态，苍白的脸仿佛行尸，瞳孔隐隐闪过血红。她再度埋下头去，噙着泪水道：“我，我很丑，我不要，不要你看到。你已经不要我了，我也不想要自己了。”

    正哭着，整座墓冢轰隆一阵震动，九舞来真的，他的确要轰塌这里与她同归于尽么。他在外面高声道：“你的命是我给的，由不得你说要不要，就是要死，也是我来动手！我只说最后一遍，你不愿见我，我自然有办法让你不得不见我！”

    酸涩与血腥纠缠着，挥之不去的破碎琴音，眸中血红涌动，白鸾贴着墙壁站起身来，淡淡道：“好，我出来，你让开一点。”

    石门缓缓开启，九舞站在几步外，沉沉目光看着她一身的泪与血，急忙迎上去要将她抱住。

    却刚好迎上了痴心的剑锋。

    白如霜的长剑，一端扎进他的胸口，鲜血滴答；一端是她紧握剑锋的手掌，染遍赤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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