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庄下意识回答,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又茫然看她:“不是,谢……谢我什么?”
朱小八笑出声来,高庄的脸竟微微红了起来。
“那天大楼要倒塌的时候,你护住了我。”
“没什么,大楼最后也没真的倒下,可能上天都在保佑我们。”高庄一愣,“不对,你怎么知道?你当时不是昏迷了吗?”
“是啊……”
朱小八突然也有些疑惑:“是白悟能告诉我的。”
高庄更奇怪了,他记得当时白悟能一直都没出现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高庄感觉奇怪极了,今天从进入这个病房开始,他就觉得,似乎这个世界开始有什么改变了,但他又说不上来……
而且,他总觉得,朱小八在说到白悟能的时候,似乎说的并不是白悟能,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
但是,相比奇怪,他开心更多一点。
“我们现在可以走了。”饕餮看着眼前走得像个丧尸一样的白悟能说道。
“现在吗?”白悟能双目无神。
“反正你也完事儿了不是吗?”
白悟能又缓缓回过头,继续行尸走肉般前进,边自言自语:“完事儿了,完事儿了,完了……”
“……”
饕餮真想直接把白九从他身体里揪出来带走,但大活人在路上突然翘辫子影响不太好。
有护士从白悟能身边经过,跟他打招呼,却见他迷迷糊糊,还时不时往后对空气说话,猛然想起医院的某些传说,不由加快了脚步。
这时,一瓶药突然从前面的房间飞了出来,摔到了地上。
房间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都说了我没病,你不要再给我吃这些药了!”
“楚楚,听爸爸的话,乖乖吃药好不好?算爸爸求你了,检查出来你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又一瓶药被扔了出来。
“我都说了我没病!”
“你看你这手上的伤,你又自残了是吗?你的暴力倾向越来越明显了!”
房间里有什么被摔碎。
“滚!你别碰我!”
又是一阵东西摔到地上的响声。
“我最后警告你,你才不是我爸爸,在你和妈妈离婚的那一刻,你就不是我爸了!”
随即,方天楚气冲冲走出来边将撸起的袖子放下,迎面看到了白悟能,脚步一顿,迅速地扯了扯袖子,又冷哼一声快步离开。
高跟鞋踩得像是要把地板踏碎。
白悟能还是注意到她胳膊上的刀疤了。
白悟能捡起脚边的药一看,瞬间愣了—这是精神疾病用药。
张度人快步走来,边道谢边接过药,却在白悟能抬头的瞬间僵住了笑。
“是你啊小白,哈哈,你怎么……你来看小八是吧?”
张度人迅速把药放进口袋,语无伦次地说着,又匆匆走回办公室。
白悟能站在原地想了下,还是走到张度人的办公室前,敲了敲门。
听到里面有慌张的收拾东西的声音,乒乒乓乓,像是紧张的战前准备,白悟能悄悄打开了一条小门缝,看到张度人正把几瓶药扔到柜子里。
白悟能悄悄地关上了门,又敲了敲门。
“战前准备”更为紧张起来。
好一会儿,才传来一声:“请进。”
白悟能推门而入,看到张度人神色自如地坐在办公桌前,但是额前还有几滴不易察觉的汗珠。
看白悟能面无表情,沉默地看着自己,张度人不由心虚,站起向他走去:“小白,听说你这次立了个大功啊。”
白悟能忽然伸手挡住了张度人的去路,张度人心下一沉。
白悟能走到张度人面前,沉默地与他对视,只见他的眼神由紧张逐渐阴沉的时候,白悟能突然弯腰,捡起一块碎玻璃片,仔细端详。
“小心啊,东西摔坏了就算努力清理了,也还是会留下痕迹的。”白悟能看向张度人莫测的双眼,“伤人伤己,你说是吧?张医生。”
张度人与白悟能无声对峙,突然间,他朗声大笑,边从白悟能的手里拿过玻璃碎片走到垃圾桶边,扔进去:“若是那样,就继续清理,清理到没有痕迹为止。”
白悟能注意到垃圾桶里的玻璃碴儿下有一份资料。
张度人脸上的笑意带着手术刀般的冰凉锋利,正要说话,他腰间的呼机响了起来:“主任,医院刚刚送来了一个车祸伤员……”
张度人飞快回应:“收到,我马上来。”又深看了眼白悟能,匆忙跑了出去。
看来,他还记得,自己是个医生。
白悟能听着脚步声迅速远离,才走到垃圾桶边,拿出了那份资料,一页一页地翻开细看。
他的眉毛逐渐蹙起。
渐渐地,过去的谜底浮出水面来……
他似乎没注意到,办公室的门不知何时又开了道缝,有一双眼睛正望着他,带着深不见底的情绪。
那双美丽却狠毒的眼睛是方天楚的。
方天楚才走进电梯,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返回张度人的办公室,却见到白悟能在翻看一份资料。
她心里咯噔一声,再细看,认出那是她的病历。
看来,有些事情,是瞒不住了。
今天张度人才拿到她这些年在精神科检查的病历,所以看到了她的精神诊断信息非常严重,才会急切找她谈话,甚至求她吃药。
她可不认为自己有病,但是,她确定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看到这个病历都会认为她有病的。
本来她不在乎别人如何乱想,白悟能若是也这么想那就算了。
只不过,在那份病历上,她忌讳的不是病情,是她的某个信息。
方天楚缓缓打开了门,向他走来。
白悟能转身,看到了方天楚,下意识放下了病历。
“白法医。”
方天楚扫了眼他手上的东西,笑问:“你在看什么?”
白悟能耸耸肩:“没什么,一份张医生扔掉的东西。”
他说完将病历扔回垃圾桶。
方天楚眼皮一跳,她看到最上面那一页写的东西,心里一沉。
她再也装不下去,冷声质问:“你已经知道了?”
白悟能像是很惊讶:“知道什么?”
方天楚冷冷地看着他不语,白悟能看向垃圾桶,长长地哦了声:“我知道了,你大学的专业其实是护士,哈,没想到现在在娱乐公司叱咤风云。”
方天楚的眼神更冷了,妖娆的眼线像是毒蛇,咝咝地吐着芯子,对着白悟能蓄势待发。
白悟能的笑意更深了,走到旁边摆满手术用具的桌子边:“所以,你除了熟悉娱乐圈的所有规则,对这些,也都不陌生吧?”
他的指尖划过整齐的手术工具,凉意仿佛渗入了血液中。
方天楚眼里迅速闪过了什么,笑了声,走到他身边,拿起一把手术刀,看着光线滑到了刀尖,微光闪闪。
“对啊,我除了很会培养明星,还很会用手术刀。”
白悟能转身直视着她:“那这个呢?”
方天楚手一颤,她看到白悟能手上拿着一支注射器,她脸上的笑顿时凝固。
“你还记得你的前未婚夫是怎么死的吗?”
方天楚的眼睛微红,直视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但他只是沉默地望着她。
“酒精中毒。”
“难为你还记得,我以为你这样冷血的人,早就忘记他的生死了。”
方天楚倒是笑了,她似乎并不觉得“冷血”是一种贬义词。
方天楚一只手抚上白悟能的胸膛,倾身贴近,危险的气息吐在他的脸上:“不忘记他,我要怎么记住你?”
“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爱上别人?”
方天楚看着他眼里的那面湖,平静得几乎能让她感受到彻骨的冰冷。
冷血?冷血的应该是他吧?
她猛地推开白悟能,声音颤抖:“我永远不会忘记他对我的背叛,婚礼都快举办了,他竟然要跟我解除婚约!”
方天楚微红的双眼蒙上了泪,带着愤怒和委屈,似乎她才是那个受害者。
“所以,他酗酒酒精中毒死掉,我其实一点也不难过,反而非常开心,背叛我的人就不该活着!”
方天楚像是倾诉般说完,却发现白悟能淡淡地看着她,反而愈加冷静,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笑意,仿佛早已看透。
她刚刚那一番话只是一场拙劣的表演。
她心中更为羞愤,止住了眼泪,步步靠近白悟能。
白悟能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像一个神父一样开始陈诉她的原罪—
“你的未婚夫发现了你的精神病,还发现了你不可抑制的暴力倾向,于是决定跟你分手,没想到你突然邀请他一起吃最后一餐饭,即使知道你的疯狂,还是赴了约。你把他灌醉,然后非常熟稔地顺着他胳膊上的针孔,注射了那么一点点高浓度的酒精。”
白悟能伸手比了个动作,眯眼看着大拇指和食指之间那段不过毫厘的距离:“你深知这一点点的剂量能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又望向眼神几乎要将他千刀万剐的方天楚:“而且,很巧的是,那个针孔就是你们婚检时留下的,所以不会引起怀疑。他就这样,被他的未婚妻,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了。”
他凭什么替上帝审判?
只是,恶魔之所以是恶魔,那是因为它们没有恐惧,即使是上帝出现在它们面前。
方天楚已经站在了白悟能跟前,如火般的红唇扬起一丝笑意:“没错,他,是我杀死的。”
话音刚落,白悟能感受到腹部一阵撕裂般的痛意。
他心中轻叹,又回到原点了。
意料之中,但是这生命流逝的感觉倒是意料之外。
他感到有什么正在迅速从体内消失,身体像是齿轮,慢慢开始停止,一股力量将他抽离这副躯体。
他踉跄几步撞到墙上,缓缓坐下,低头看到腹部上的手术刀和带着温度流淌的鲜血。
方天楚惊讶地看到白悟能脸上慢慢地露出一丝笑意,仿佛等待已久……
终于起风了。
他眸子里的那面湖水波荡漾,像是弯曲的经纬线交织着,搅动着许多她读不懂的情绪,幸福、眷恋、悲伤、思念……
这时,房门开了。
“楚楚!”
张度人大吼了一声,飞奔到白悟能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