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们话还没说完,便见定山侯伸手捏住了宋暖暖的下巴。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定山侯一手将小姑娘的嘴巴强行掰开,另一只手端着药碗,就要将剩余的药汁灌下去。
“侯爷!”苍擒心惊胆颤。
虽然知道侯爷这番是最好的反应,但小郡主毕竟不是他们手底下的将士,被如此对待,等这娇气的小郡主醒来,指不定会如何闹呢。
其实不必醒来,光是闻着药汁的气味,还在昏迷中的宋暖暖便开始不配合了。
整齐的贝齿死死咬着,无论如何都不肯张开,有了些许知觉的宋暖暖眼睫眨地更快,虽然还是未曾睁眼的状态,她的声音却不再那么轻飘飘的了。
“不。”
定山侯的面色再度恢复成一贯的沉静,将药碗递给苍擒托着,他屈起食指敲了敲小姑娘的牙面。
“乖。”他轻声哄着,“喝药了。”
看她依然不愿,他也不忍心伤她,便用指尖在她喉咙处戳了几下。
“咳,咳咳。”宋暖暖被逼得咳嗽起来。
沈筵清抓准机会,头也不回地冲着苍擒吩咐,“喂。”
半哄半强迫,剩下的小半碗药汁瞬间就喂了个精光。
苍擒只觉得这喂药比他单独领一支队伍突出敌人的包围还艰难,不过这么会儿,他便已经汗流浃背。
正要松口气,却见气极了的小姑娘动了动唇,一口咬住了定山侯的手指。
“让你欺负我。”小姑娘的声音含混不清。
周围伺候的人见了,腿软地差点直接跪下去。
连太医们也纷纷垂头侧目,再不敢多看一眼。
宋家小郡主可真敢啊!
苍擒目瞪口呆,但他也怕自家主子一个不高兴,直接折了小姑娘的牙,“侯爷,这……”
被咬住的沈筵清却不甚在意,他反而轻笑起来,“这小孩儿,还真恼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没有被咬住的手按了按小姑娘的唇面,“小孩儿,松松,小心嘣了自己的牙。”
宋暖暖的唇很是柔软,沈筵清揉着便有些不想放开。
“都欺负我。”宋暖暖本就委屈地不行,又被人灌着喂了苦到不行的药,还被人捏下巴捏脸,顿时就忍不住了。
从她的眼角滑出一行泪来。
沈筵清呆住了。
“你们都是坏人。”小姑娘呜咽着,哭得伤心欲绝。
一声一声,控诉地人心都要碎了。
一旁候着的太医忍不住偷瞧一眼,心中便大为震惊。
这宋家小郡主实在是好颜色,即便躺了两日,哭起来却依旧梨花带雨的。
又因为吐过血,小郡主的脸色便比平常人更苍白,衬着一串接一串的泪珠,反而显出了十分的楚楚可怜,让人看了便忍不住想要将她揽进怀里,好生安慰一番。
正瞧着,太医突然感到头顶一冷。
却是定山侯凌冽的目光扫了过来。
太医连忙垂首,再不敢多看一眼。
“都下去罢。”苍擒瞧着定山侯的神情,心中打了个突儿,连忙将屋子里的人遣散。
伴随侯爷身边多年,苍擒极少在侯爷脸上见过这种表情——就好像,刚刚那么一会儿,侯爷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
苍擒也不敢乱猜,等他跟在众人的身后退出屋子,带上门的瞬间,他仿佛听到了自家主子的声音。
“为什么?”
沈筵清盯着小姑娘被泪水湿透的睫毛,缓缓问了出来。
就真的这般欢喜他么?
欢喜到甚至愿意代他中毒?
那些人既然专程下在他的碗里,那便是盯准了他的。小孩儿明明认识那毒物,却为了让他们相信,不惜以身试毒。
原本要受这些苦的,是他啊。
“小傻子。”沈筵清用手抹净了她脸上的泪珠儿,正想尝试安抚她一二,却不想小姑娘依旧气鼓鼓的,一口咬在了他的指骨上。
他的手指修长纤瘦。
这下,宋暖暖可真的嘣到了牙。
“疼。”她咦咦呜呜,再度委屈难过起来,“疼……”
沈筵清也顾不得手还被咬着的事情了,再度唤了太医进来,皱着眉头道,“她还是喊疼,你们想想法子,让她舒坦些。”
不然,他还真怕小孩儿硬生生用眼泪将自己淹死。
太医们面面相觑,交换了半天眼神才结结巴巴道,“这,如今小郡主已经恢复了知觉,便是用最稳妥的金针刺穴,也仅能稍作缓解……”
“且金针本是为引出小郡主体内余毒的。”只会比现在更痛。
这便是没法子了。
定山侯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太医们将将放入肚子的心,再度被提了起来。
“罢了,便用金针吧。”他这样说着,轻轻将小姑娘露在外头的手指掖进了被子里。
又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被咬住的手指从小姑娘的嘴里取出,挽起袖子,放松了胳膊,放在小姑娘的唇边。
准备好这一切,他才摆摆手,冲着太医们道,“开始施针吧。”
太医们并不敢妄加揣测定山侯的意图,连忙低了头取了针。
宋暖暖被扎了两针便要委屈,委屈着就要张口咬人。
没扎几下,定山侯的胳膊上竟然就布满了牙印。
太医们战战兢兢,他却专心放松胳膊,对伤痕全然不在意,只怕再让小姑娘嘣牙。
好不容易折腾完,太医们几乎喜极而泣,“好了好了,余毒都清出来了。明儿个小郡主便不用再吃这些解毒的了,只一日三顿补汤不可停,再就是仔细将养一番身子,过上几个月,便不再有大碍了。”
沈筵清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垂头认真看着不知何时拱到他怀里,还把他衣摆揉成一团攥在手里抱着的小姑娘。
好似这天地间,她最依赖的便只有他了。
这个娇气的小孩儿啊,怕冷,怕饿,就是走得累了也是要嫌弃的。
但她却偏偏为他挡了这一劫。
定山侯那平静了二十多年的心湖里,终于掀起了一丝涟漪。
既然她这般欢喜……他便允了吧。
日后,便由他来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