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毒虽然清了,宋暖暖却还未醒过来。
定山侯便依旧守在屋子里,谁也不让进。
好不容易从先生们的实地教学中解脱出来的宋言朝,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冲到宋暖暖下榻的院子外,几乎是用气音问守在屋外的苍擒,“我阿姐呢?阿姐今日可醒了?”
见苍擒摇头,宋言朝便有些失魂落魄。
都怪我,若不是我强行拉着阿姐过来,又怎么会让阿姐遭遇这么个事儿呢?
“那,那我便在这里等上一会儿吧。”
说不定等一会儿,阿姐就会醒过来,如寻常一般,屈指敲我的额头骂我蠢了呢?
宋言朝的眼角红红的。
小少年分明是伤心内疚到了极致,却强忍着不说,只凭着胸中的一口气,才能这般站得直直的。
因为过来地太急,他的发丝和袍子都乱糟糟的,眼底也是青黑一片。
苍擒瞧了,忍不住就开口劝,“今儿天色已晚,宋小公子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明儿陛下不是还要考你们?若是休息不好,误了考核,小郡主知道了,想来也不会高兴的。”
宋言朝精神一震。
没错……若是在明日的考核里落了下乘,阿姐肯定会对他失望的。
他冲着苍擒拱了拱手,缓缓地转过身,慢慢地往外挪动脚步。
宋言朝的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沉重,到了院子门口,似乎还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踉跄几步,差一点就摔了个嘴啃泥。
“宋小公子……”苍擒眉间一跳。
小郡主今儿折腾了一天,前不久才刚刚睡下,如今外头声响这般大,只怕会睡不稳当了。
若真是被吵醒了,小郡主对着自家弟弟可能不会说什么,但侯爷却不会轻易放过。
苍擒扫了一眼角落,轻声吩咐道,“银朱,你也别等了,和宋小公子一道儿回去吧。”
银朱是皇后娘娘赐给小郡主的丫头,本身有些功夫底子,即便是在院子里整整候了两天,也只是面容憔悴了些,并未形容狼狈。
她正神思恍惚呢,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顿了顿才抬起头来。
“哦,好。”
银朱朝着宋言朝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我没能护住小郡主,总要护一下她的弟弟的。
这样想着,她也往外走,几步便赶了上去,一把搀扶住身形晃晃悠悠的小少年,将他带回到分配给宋府的院子里。
“阿姐。”周围都是自家人,小少年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明明已经到了春日,冰都化开了,入了夜却比冬日里下起雪来还冷。那冷像是有意识一般,爬过他的脚,沿着他的腿,漫过他的腰,最后竟冲着他的头奔去,像是要将他的脑子也一并冻起来。
“睡觉,我要快点睡着。”他瓮声瓮气地说。
只有养足精神,才能在明日的考核中大放光芒。
说是这样说,但心里有事,宋言朝又如何能睡着?
脑子中不断闪现着他阿姐的样子,有时候是嫌弃地冲他翻白眼的模样,有时候是肆意微笑的模样,还有时候,是娇气又嚣张,将他身边伺候着的人,一并儿指使地团团转的模样。
越是见不着便越是惦念。
宋言朝想着,就在不久前,他还对阿姐彻底失望,想着今生就以着陌生人还不如的关系处着,也没什么要紧的。如今回味起来,却觉阿姐开始管束起他的这一小段时日,是多么的珍贵。
父亲爱他,对他生活上的关心却极少。
继母……继母是不爱他的。
外祖一家早就失去了联系。
除了阿姐,他再无亲人。
也只有阿姐,才会在关心着他学业的同时也觉着,他还是个小孩子,不用承担那么多责任。她会带着他逛街,游玩,给他送好吃的,以及她设计过的独一无二的新衣服。
他从前从未体验过这番滋味,如今体验到了,若是再要让他回到那种无人关心的时日,光是想想,宋言朝便觉得有些窒息。
“日后,我要再多关心阿姐才是。阿姐想要什么,我都一定要做到。”
“必不能让她失望。”
他的阿姐那么好,就该被千娇百宠着。
银朱守着宋言朝折腾了小半宿,终于听到他呼吸绵长,这才从黑暗的角落里显出身形,轻手轻脚地帮他闭紧了窗子,转身带上门,又往宋暖暖下榻的院子而去。
这次,无论旁人再如何说,她也是不肯离开院子的了。
*宋暖暖在黑暗里漂浮了不知多久,终于在觉得无聊透顶前看到了一道曙光。
她挣扎着飘向那道光,尝试着将光攥入手中,却在伸手的一瞬间,感受到了身体的不对劲:脖子和背都是僵的,四肢发软不说,就连脸和唇都是痛的。
宋暖暖:?
她开口唤人,“银朱。”
话才出口,却又朦朦胧胧看到了一个人影。
高高大大的,并不像银朱的身形,反而有点像她家老家伙指派过来,照顾她日常起居的中年男管家。
刚好也是沈姓。
她不确定地改了个口,“沈叔?”
难道她又穿回来了?
宋暖暖有些雀跃,努力往那影子上瞧。
但视线模糊不清,她将眼睛瞪得再大,也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正在不远处和苍擒说话的沈筵清,闻言便是一顿,他扭头朝榻边看了过来。
榻上的小姑娘似乎睡得极不舒服,眉头皱地紧紧的。听到他们的声音,就艰难地朝他们望过来。
苍擒心中惊喜,“小郡主醒了?”
也不用吩咐,他小跑着就出了屋子,提了外间一直温着的茶水,麻利地烫了杯子,这才重新捧着茶盏进来,又恭敬地递给沈筵清。
沈筵清早就回到了榻边,他垂头看着小姑娘脸上纠结的神情,低声询问道,“怎么了?”
宋暖暖的脸色依然极白,不带一丝往日的红润。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也说不清心头到底是什么滋味,便愈加委屈道,“身上疼,还没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