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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桃!”王妃捻动念珠的手蓦地停了,抬起头,一脸惊诧。
这绯桃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因为父亲获罪,才沦为奴婢。她不仅知书识礼,而且算得一手好账,一向被王妃倚为左膀右臂。府中长子康荣虽然已经娶妻,但长媳生性懦弱,当不得家,主不得事,府中一切事务,还是由王妃处理,而这绯桃,则替王妃分担了一大半。因此上,虽然绯桃已经年近二十,王妃依然舍不得让她嫁出去。
“绯桃,你疯了吗?”紫笑和绯桃平素最为交好,此时也顾不得上下尊卑的礼仪,冲口而出。
“我没疯。”绯桃淡然一笑。
“你难道没看到香梅的样子?”紫笑也不管不顾了。
“原该……是我赎罪的时候了……”绯桃含着笑,轻轻说道,说罢,对王爷和王妃深深施了一礼。
“我的来历,府上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但王爷和夫人是深知的。我父亲任河工期间,贪墨渎职,致使老河口决堤,令百万生民流离失所。父亲问了斩,兄长流放岭南途中瘐毙,我被卖入王府为奴。王爷和夫人待我极好,在下人当中,我也是极有人望的,谁犯了错,谁家里遭灾有难,都来央告我,我能帮就帮……并不是我有多仁善,而是我心里怀着歉疚。”
“据我所知,府里下人当中,有不少都是那次洪灾的灾民,很多小康丰裕之家,一夕之间,家徒四壁,不得不卖儿卖女……香梅,就是其中一个,她家原来是开绣坊的。那次洪水,全家人都死了,她只得卖身葬父来到王府。这都是……我父亲造的孽,若必须要有人承担,原该是我,更合适些。”
“绯桃……”珠儿只觉得绯桃这番道理完全不对,但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愣了片刻,方才说道,“你父亲有罪,也已经伏诛,但这跟你半点关系也没有,你并没有罪,不需要赎罪。”
绯桃凄然一笑:“小姐,我父亲贪墨得来的钱,也许已经化作了我身上衣,腹中食,怎能说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呢?”
玉绣愣愣的听了半晌,突然跪爬到绯桃身边,连连叩头,口中说道:“绯桃姐姐!绯桃姐姐!你就是我重生父母,再造爹娘,我从此以后,天天给你供奉长生牌位,日日为你祈祷平安。”
绯桃低头看了一眼玉绣,没有说话,只是又对王爷行了一礼:“绯桃的这点心思,望王爷成全。”
永安郡王康微愣了片刻,方缓缓点了点头。
“小姐!小姐!你还是不要去看香梅了吧!没有什么好看的。”紫笑跟在珠儿身后,不住口的劝道。
珠儿疾走着,冷冽的风,吹在脸上的泪痕上,像刀割一样痛。珠儿的心中,也如同被一柄利刃划开一样,滴着血。
屋里很暗,也很热,炭火燃得旺旺的,珠儿依然不觉得暖。
香梅仰面躺在床上,一双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帐顶。只见她满头青丝散乱的覆在枕上,嘴唇破了,肿成一片,颧骨上一大块乌青,颈中到处都是青红色的淤血瘢痕,也不知道怎么弄的。
见到珠儿,香梅咧嘴一笑:“小姐……”
“她们几个,怎么样了?”珠儿最担心的,就是另外三个人的生死下落。
“木香死了……听说是逃跑,被源兵一刀砍死的。她和外院的那个小厮,是真心相爱,两个人并没有苟且的事儿,只是互相送了帕子和香囊而已。她说要为他保住清白身子,这样,下辈子也好在一起……她不是要逃跑,而是要寻死……她算是有福的,没有受那些苦楚……”
珠儿听了,心中绞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锦李也死了,是被他们折磨死的,听说她咬了一个鞑子,因此满嘴的牙都被那些禽兽敲了下来,全身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末了儿,还被鞑子一把火烧了尸身,不能入土为安……好好的一个人,就再也……”香梅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紫笑垂着泪,蹲在床前,想要安慰,却不知道怎样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