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小子。”他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灰小子就是帝国军,北境的军队身着灰色制服。“那傻瓜不知什么时候,参加了叛军的行动。”
“真可惜,他可是个不错的铁匠。好好的日子不过,掺和什么政治啊?像我们这样的人,光谋生就够艰难了。”
“老兄,大家都这么说。”店长摇了摇头,“我劝你拿着自己要修理的铁器,去找别的铁匠吧。灰小子经常在附近巡逻,谁去那里,就带谁走。”
正巧,一名帝国士兵在铁匠店旁经过,走进对面的一家馅饼店。“妈的,这群浑蛋。”我说。
店长斜视着我。还好摄踪过来解围,把他拉回生意当中。摄踪只是外表看起来蠢而已。或许只是不善社交吧。
一会儿后,摄踪对店长说要考虑一下买不买。然后,我们便离开了。摄踪问:“然后再干啥?”
“我们可以等天黑后,把地精和独眼叫上,让他们使用沉睡咒语,然后我们进去看看。不过,帝国军估计不会给我们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我们还可以去调查桑德的下落,试着跟他取得联系。或者,我们可以直接前去大坟茔。”
“最后一种打算听起来最安全。”
“话又说回来,我们要是直接前去,连即将面临的危险是啥都不知道。桑德被抓捕,谁又能知道背后的原因?还是跟其他人再讨论讨论,权衡之后再做决定。”
摄踪嘟囔道:“那小贩产生疑心之前,我们能有多少时间?他想来想去,早晚会察觉到我们对那铁匠的兴趣。”
“也许吧。但我不会仓促做决定的。”
木桨城像大多数大城镇一样,街道拥挤,各种商店让人眼花缭乱。我现在明白了地精和独眼两人是怎样被玫瑰城诱惑的了。佣兵团上次去过的大城镇是烟囱城,那是六年前的事了。从那以后,我们艰难度日,只敢去一些穷乡僻壤。我也在和诱惑做斗争,也很想去木桨城的某些娱乐场所。
摄踪让我保持了理智。我从未见过如此无欲无求的人。
地精认为我们应该给帝国士兵使用沉睡咒,独眼则想尽快离开木桨城。两人之间的团结精神眨眼间荡然无存,就像太阳下的薄霜。
“按理说,”我说,“天黑之后,他们会加强看守。可如果现在就把你们拉过去,肯定会被人认出来。”
“那就去找那个给我们送去第一封信的人。”地精说。
“想法不错。但是,你仔细想想,即使他一路风雨无阻,恐怕离这里还远得很。他不像我们,有幸享受到了鲲鲸的护送。所以,还是离开这里吧。木桨城让我神经紧张。”诱惑太多,熟人太多。人也太多。在惶悚平原上与世隔绝了那么久,我见到这么多人,不恐慌才怪。
地精想争论,他听说向北的路寸步难行。
“我知道。”我反驳道,“我也知道军队正往大坟茔开辟一条新路,路已经修得足够长了,所以很多商人都走那条路。”
没有异议。他们跟我一样,都想尽快离开。只有摄踪有些不情愿,可他分明是第一个想要离开的人。
Chapter28前往大坟茔
越往北越发现,木桨城的天气实在不值得一提。虽然帝国工程师在修森林里的路时,已经力所能及,但这一路上我们还是饱受折磨。路的大部分都是木头铺就的,修剪好的圆木经过炭火处理后,并排铺在地面上。有些地方雪下得很恼人,帆布篷顶下不得不支起架子。
“叹为观止。”独眼说。
“嗯……”按理说,杜松城一战,夫人为胜方,没必要再防范帝王了。然而,她为了修这条路,似乎付出了很多人力物力。
新路在旧路西侧好几公里的地方,因为痛郁河已经改道,并仍在不断变化。木桨城到大坟茔的路途延长了十五英里,最后四十五英里的路还未修葺完善,我们只得咬着牙坚持下去。
我们时不时会遇到南行的商人。他们都冲我们摇头,说我们在浪费时间,向北没有“钱”途,野人部落把所有长毛的动物都逮灭绝了。
从木桨城出发到现在,摄踪一直魂不守舍,我问他,他也不回答。是因为迷信?大坟茔对福斯博格的底层人来说,仍然是鬼故事般的存在。帝王是母亲用来吓唬小孩子的鬼怪。这家伙已经入土四百年了,却能留给后世如此不可磨灭的恐惧。
最后的四十五英里,耗费了我们整整一周。我开始担心时间不够用,在入冬之前,我们可能完不成任务。
我们刚踏出森林,走上大坟茔的空地,我便停下了脚步。“不一样了。”
地精和独眼匍匐着跟了过来。“真不一样了。”地精尖声说。
大坟茔几乎成了一片荒芜的沼泽,只有坟尖还能辨别出来。上次我们来的时候,尚有一群守卫兵为其清理、修整,叮叮当当,不知疲倦。
寂静无声。这比大坟茔的腐败更让我担忧。淫雨霏霏,天空灰暗。冷。一片死寂。
这里的木头路已经铺好,我们继续前行。进了城后,我们才碰到一个活物——一个声音喊道:“停,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城里的建筑几乎都掉了漆,年久失修,摇摇欲坠。
我停了下来。“你在哪儿?”
猎狗突然昂首挺胸,跑到一栋破败的建筑旁,闻了起来。一名守卫兵嘟嘟囔囔地走进雨中。“在这儿。”
“噢,你吓了我一跳。我叫蜡烛,我们家售卖蜡烛、铁器,还做打铁和裁缝生意。我们都是商人。”
“是吗?其他人呢?”
“他俩是铁匠和裁缝,这位是摄踪,他为我们打工。我们来自玫瑰城,听说向北的路又重新开通了。”
“看你对路的定义了。”他咯咯笑了两声。今天天好,他心情不错——对于大坟茔来说,小雨已经算是好天气了。
“有什么手续吗?”我问,“我们要住哪里?”
“只有蓝柳树一个地方能住,那里会欢迎你们的。赶紧去吧,记得明天之前去总部报到。”
“好的。蓝柳树在哪里?”
他跟我们指了路。我没有按他的路线引导马车。“看来监管挺松的。”我说。
“你这是要去哪里?”独眼有异议,“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而且只有一条离开的路,就跟个瓶子一样,只有一个口,如果我们不按他们的要求做,到时候他们把口一堵,那还了得?”
这鬼地方确实像个瓶子。
而且还有种跟天气很搭的情绪。阴沉,沮丧。很少能见到微笑,除非迫于商业礼仪,不得已而为之。
蓝柳树的马夫没有问我们名字,只是让我们到前台付账。其他商人都对我们不闻不问,尽管毛皮贸易多少年来一直由木桨城垄断。
第二天,几名当地人前来查看我们的货物。我事先打听了一番,什么卖得好,我就装什么货。然而我们还是鲜有顾客,只有酒卖出去一点。我向人打听怎样跟部落接触。
“只能等,他们来去无常。”
之后,我又去了守卫兵的总部。这里几乎丝毫未变,只是周围的军营变得更脏更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