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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离群索居(2)(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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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经有过一些最美好的时光,是在春秋两季持续暴风雨时,上午或午后,我坐在屋子里听着暴风不停地咆哮和大雨瓢泼之声,却给了我些微慰藉;暮色早早四合,迎来了一个漫漫的长夜,其间就有千丝万缕思绪仿佛及时生根,徐徐舒展开来。来自东北角的滂沱大雨,使村子里每一幢房子都经受了考验,女仆们手提拖把和水桶,站在门口拦截大水进屋,这时我坐在小屋门背后,那是唯一的一道门,至此我才深深地体会到它有力地保护了我。在一场大雷雨中,闪电击中了湖对岸的一棵高大的北美油松,自上而下劈出一道螺旋形状的凹槽,很显眼而又匀称,有一英寸多深,四五英寸宽,就像你在手杖上开的凹槽一模一样。前天,我打从它那儿经过,一抬眼就看到了那个标记,我不禁大吃一惊,那是八年前一个吓人的、不可抗拒的霹雳留下来的痕迹,现在看上去比从前还要清晰。人们常跟我念叨说:“我想,你在那里准会感到很孤独,总想和人们更接近一些吧,特别是在下雨、下雪的日日夜夜里。”我按捺不住很想就这么着回答:——我们居住的整个地球,充其量只不过是宇宙中小小的一个点儿。那边的天空那颗星星,连我们的天文仪器还压根儿估量不出它有多大,你想想,它上面的两个相距最远的居民又能有多远的距离呢?那我怎么会觉得孤独呢?我们这个地球难道不也是在银河系吗?你提的这个问题,我觉得,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呀。什么样的一种空间,才是把人与人隔开,让他感到孤独呢?我发觉,两条腿不管怎么使劲走,也不能让两颗心挨得更近些。我们的住地最想靠近的是什么地方。当然不是人多的地方,什么车站啦、邮局啦、酒吧啦、礼拜堂啦、学校啦、杂货店啦、烽火山啦、五点区啦,因为这些地方人群杂沓——而是更乐意接近我们生命不竭之源泉——大自然,我们从自己全部经历中发现,我们的生命源自大自然,就像长在水边的柳树,它的根须也向水边延伸一样,人的天性不同,因此情况也殊异,不过,聪明的人就是在这样的地方挖他的地窨子……有一天晚上,在去瓦尔登湖的路上,我赶上一位镇上乡友,他已积攒了所谓的“一笔很可观的资产”——虽然我对此从来没有正面地了解过——他赶着两头牛到市场去,问我怎么会心血来潮,把生活中那么多的安逸全给放弃了。我回答说,我非常确信,我真的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我说这话可不是闹着玩的。就这么着,我回家,上床安歇了,撇下他在黑暗泥泞中朝着布莱顿走去——或者说,朝着光明城走去——说不定他在清晨某个时刻就会赶到那儿了。

    对一个死者来说,任何觉醒或者复活的前景,不管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都是无足轻重。也许会发生这种情况的地点总是相同的,对我们的感官来说有着难以形容的欢欣。我们大多数人都拿一些无关的、倏忽的枝节当作大事去做。实际上,它们才是使我们分心的原因。离万物最近的是创造一切的力量。其次挨近我们的是最庄重的法则,在不断起作用。再次挨近我们的是把我们创造出来的那个工匠,而不是我们雇用的工匠,虽然我们特别喜欢跟他唠嗑来着。

    “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

    “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

    “使天下之人,斋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

    我们都是一种试验的对象,我对这种试验还颇感兴趣呢。在这种情况下,难道说我们干脆不要这个流言蜚语的社会——用自己的思想来鼓舞我们自己就不行吗?孔子说:“道不孤,必有邻。”诚哉斯言。

    有了思考,我们就会心智健全,欣欣若狂。通过心灵有意识的努力,我们就可以超然独立于各种行动及其后果之外;世间万物,不管好坏,都像激流似的打从我们身边逝去。我们还不是浑然一体地融合于大自然之中。也许我是急流中的一块散流板,或者就是从高空俯瞰它的因陀罗。看一场戏很可能感动我;另一方面,一件看似与我更加休戚相关的真事,却未必感动我。我只知道我自己是作为一个有实体的人而存在的;也可以说,就是反映我的思想和情感的舞台;我很清楚自己有一种双重性,因此,我可以远远地看待自己,就像看别人一样。不管我的经验该有多么生动有力,我都意识到自我的一部分的存在及其批评,在某种程度上说,却又不是自我的一部分,而是一个旁观者,并不分享我的经验,而至多只是注意到我的经验;这就像他再也不是你,也不可能是我。等到人生的戏——也许是一出悲剧——一演完,观众也就散场了。就观众来说,它是一种虚构,仅仅是一件充满想象力的作品。有时候,这种双重性极其容易使别人很难跟我们做邻居、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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