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半晌玄煜才勉强说出一句话：“……他很好。”

    陆一行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玄煜有点想摔杯子——怎么那种眼神看他，难道他玄煜不是这样的人？！

    一气之下玄煜又灌了一杯酒，强调了一遍：“……他很好。”

    陆一行笑了：“你真的对他动心了。”

    玄煜：“……”

    自己对自己怎么动心？！

    “很少见你这么直白夸一个人。”陆一行耸耸肩，“虽然你去找他的时候我就料到了。”

    玄煜觉得自己根本无法解释清楚了，毕竟他现在顶着叶扶风的身体，于是他只能埋头喝闷酒。陆一行压根没发觉他糟心的状态，续道：“扶风，我真的不建议你和魔尊……他很有可能只是在利用你退兵。”

    玄煜：“……你为何这样看？”

    “玄煜此人我有所耳闻，之前我也说过。”陆一行一面啜饮着杯子里的酒，一面沉吟道，“他既然能一举废掉魔界几千年的长老制度，又能在两百年间把魔界恢复到鼎盛时期，还建立了九域八十一城，这人必须有一定的手段和魄力，同时他是个不甘于墨守成规、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玄煜不禁抬眼看他。见“叶扶风”似乎有些赞同自己的理论，陆一行笑了笑，显出几分高兴的样子：“紫微，你身在仙界，很多事身不由己。仙界的规矩绝非跳出去那么简单，你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违背它。若你真的对这个不按规矩行事的人动心，可想而知你会面临多少困难。”

    玄煜有些不服气，他玄煜在陆一行眼里难道是鸩酒不成？竟这般碰不得？他垂下眸子，故意带了几分对着干的意思：“困难克服就是了。”

    陆一行：“仙魔殊途……你难道想因这无望的感情而抛弃一切？”

    玄煜扬起眉：“有何不可？”

    “紫微。”陆一行似乎对自己好友的固执无可奈何又痛彻心扉，“仙魔相恋，绝不会有好的结果。我们毕竟势如水火……水火又如何能相容？”

    玄煜：“若我想，有何不能相容。”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停住了：等等，他根本没和叶扶风在一起好吧，这是怎么神展开到这里的？更何况……他心里微微一沉，“仙魔相恋不会有好结果”这句话让他感到一阵刺痛。忆起过往的背叛，他感到心里微微一冷，于是这抹凉意也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他的眉梢眼角，瞬间为他平添了几分清寒之意。

    “你究竟想说什么，不妨直说吧。”玄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直视着陆一行，“我与玄煜并非你想的那样，你或许误会了。”

    陆一行摇了摇头：“我只想劝告你不要做傻事。”

    “什么是傻事？”

    “比如和魔尊走得太近。”陆一行轻声道，“我想你比我更加明白后果。你先前元神莫名离体，也应该与他有关吧。元神归位后你又立刻去找他，我不想你……陷入和我一样的境地。”

    玄煜怔了怔——陆一行是什么境地？他从换魂以来，始终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自己会露出破绽，对陆一行也唯有警惕和谨慎的态度，未曾想过陆一行是真的把他当成了朋友在提出警告，甚至不惜提起自己过去的往事。

    虽然好奇陆一行曾经经历了什么，但玄煜还是管住了自己。他再度端起被斟满的酒杯，低声道：“多谢。”

    “项西雀此人也不简单，虽然他对你有情，但切不可掉以轻心。”陆一行微微皱眉，“他一定别有所图。你可还记得棠城被屠城那日？”

    玄煜端起酒杯的手顿了一下——如何能不记得。他换魂来的第二天，钧天境辖内的凡间城池棠城便被妖兵侵入屠城，满城男女老少除了玄煜救下的那些再无一个活口。虽然事后项西雀保下了玄煜使得他免遭丢进七情池之灾，然而项西雀所说“此事并不知情”玄煜是一个字都不信。

    妖界与魔界一样，均是有严格制度和尊卑观念的两界。擅自出兵妖王本人却并不知晓，这不是在搞笑吗？据玄煜几百年来与项西雀打交道的经验来看，项西雀此人绝不会允许有这种超出他掌控的事情发生。

    “你想说什么？”玄煜慢慢地说道。

    “棠城的复查卷宗回来了，鉴于你一回来就被我拉来了这里，我便告诉你好了。”陆一行的神情微微一肃，“棠城被杀害的只有已过加冠之年的人，其余人都失踪了。”

    玄煜愕然抬眼：“什么？失踪了？不是死了？”

    陆一行摇头道：“不是死了，是失踪了。搜遍全城也没有找到未及加冠之年的少年和孩童，土地公询问了那日被你救下的人，他们均说，妖兵进城便到处抓捕孩童和少年，只要活着就行，而过了加冠之年的人一律杀死。”

    只掳走了少年和孩童……项西雀到底想干什么？

    “你与我说这件事，恐怕不只是要让我知晓那么简单吧。”玄煜放下酒杯。虽然已经有了三分酒意，但他的头脑依然无比清醒。他直视着陆一行：“你想让我调查此事？”

    “不，你的动作太大了。原本我是有此想法，但你在魔界这样一闹……恐怕项西雀和帝君都会盯着你。”陆一行沉吟道，“我想查一下此事，项西雀最近与你可有联系？”

    玄煜仅仅迟疑了一下便被陆一行敏锐地发觉了：“有联系？”

    “没什么。”

    “扶风，此事事关重大，若是项西雀真的别有所图，我们只能从这一条线索入手！”

    玄煜：“……真的没什么。”

    “扶风！”

    “说了没什么！”玄煜差点拍桌子，好在想起自己现在顶着紫微仙君的身体控制住了自己的手，“他只是来过一封信，但信的内容与此事并无半点关联。”

    陆一行狐疑地看着他。

    “……我不会隐瞒与此事有关的线索。”

    “……好吧。”陆一行最终决定相信自己这位至交好友，“‘梦溯回仙’你打算什么时候拿走？在我这里放了很久了。”

    玄煜张口正想说话，忽然感到一阵头晕。他眨了眨眼扶住石桌，一双眸子勉强向上移动，目光落在了陆一行脸上。朦胧的灯烛光芒在他眼前逐渐晕开，化作红的蓝的紫的各种颜色，像是一团团炸开的七彩烟霞。他于是用力甩了甩头，想搞清楚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我……”

    他勉强吐出一个字，感觉脸上开始发烧，目光也很难再集中在陆一行身上。一时间他的脑海里掠过无数个想法：下药？中招？陆一行黑他？……

    然而还未等他理清头绪，他便感觉自己抓住石桌的手逐渐滑了下来。他想起身，却因为恐怖的头晕险些直接撞在石桌上。

    陆一行：“紫微？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