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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踏着满地月光, 晚风拂动车帘, 洒下一片清凉。宽敞的马车内铺着软软的地毯, 一盏琉璃宫灯悬在车顶, 映出萧然明月般皎洁、清逸的面容。熟悉的龙涎香味萦绕在他身边, 萧潼的气息平和而温暖,完全没有平日的沉肃、冷峻。萧然几乎是满怀感激地看着大哥温和的双眸, 一手托着怀霈, 一手贴在他后背,缓缓度入真气。
萧潼看着怀霈, 看得很专注、很入神, 深黑的瞳孔越发不见底色,似乎陷入了沉思。
“大哥在想什么?”萧然忍不住出声询问。
“朕要下一道旨意。”萧潼眼里闪动着睿智的光芒, 如同无数次他在金銮殿上做出决策的样子, “朕打算追封怀瑾为南安侯, 怀霈为南安世子, 将来继承侯位。他暂时住在你府上,成年后朕给他另建侯府。”
“大哥?”萧然惊讶不已,大哥难道已经摒弃前嫌,不再记恨怀瑾当初对他所做的事?大哥真的变了许多, 先是允许怀瑾与廉国王族住进沐恩馆, 刚刚答应韦氏以王公之礼厚葬怀瑾, 现在又计划追封怀瑾的侯位。是为了怀霈么?是这可怜的孩子引起了大哥同情?“大哥莫不是为了怀霈?”
萧潼摇头:“怀瑾已死, 人死百了, 再深的仇怨也该烟消云散了。朕这样做, 既可显示朕的宽容,又安定了廉国那些人的心。等再过一阵子,董柯接管廉州,一切稳定下来,朕还打算将那一百二十五名廉国王室成员放回廉州。”
萧然恍然大悟:“大哥真是深谙帝王之术,善于收买人心。”
萧潼斜他一眼:“你这是夸朕还是贬朕?”
萧然笑道:“小弟岂敢对大哥不敬?大哥在小弟心目中一直是英明睿智的,只不过现在的大哥不仅善用权术,更善用仁术了。”
“混账东西!”萧潼咬牙切齿地骂,“字字含沙射影,还说在夸朕?是不是朕这两天对你太客气了?”
萧然赶紧做恭顺状:“小弟不敢。大哥账上早已记了小弟好几笔罪状了,小弟难道还嫌责罚不够么?”
车过丰桥,怀霈在萧然怀中动了动,喉咙里咕哝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到萧然,喃喃唤道:“叔叔,是你?”苍白的嘴唇微微蠕动,看起来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裂。
“霈儿,是我。”萧然把他轻轻放到身旁的座位上,看着他的眼睛,用很轻、很柔的声音跟他说话,唯恐惊吓了他,“你现在在马车上,我和皇上在你身边,我现在带你回靖王府。你父王母后都已经不在了……”
一句话好像天崩地裂,又好像晴天霹雳,怀霈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身躯剧烈地颤抖,双手抱紧膝盖,人往座位里缩,乌黑的大眼睛里充满惊恐、怀疑、绝望,脸色惨白。
“霈儿,别害怕,我在这儿,你看清楚。”萧然看着他的样子,心痛难忍,再次伸手,将他拥入怀中,柔声安慰道,“霈儿,你清醒些,你父王与母后已经不在人世,但你不是孤独的。你还有我,我会领养你,让我做你的爹爹,让我来照顾你。”
怀霈睁大眼睛看着萧然,仿佛第一次认识他,又仿佛听不懂他的话,他咬紧嘴唇,一言不发。可是身上不断散发出浓浓的哀伤,令人忍不住想搂紧他,好好疼惜他。
萧然感受到怀中的孩子浑身冰冷,身子还在不停发抖,他握住他的手,让自己掌心的热量温暖他,继续在他耳边低语:“皇上会追封你父王为南安侯,你就是南安世子,等你长大,你可以继承侯位。我知道,对你来说,国破家亡是灭顶之灾。可你要知道,这世上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如果不是你父王当初觊觎我穆国疆土,也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霈儿,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你不是个普通的孩子,我相信你会想明白的。”
怀霈还是一言不发,只是慢慢停止了颤抖,身子软软地倒在萧然怀中,好像变成了一个毫无生气的布偶。
“三弟,这孩子骤逢惨变,一时恐难恢复过来。你慢慢引导他便是,不要急在一时。”萧潼在旁边劝道。
“是,小弟明白。”
怀霈跟萧然回去后依然不动不语,也不吃饭。萧然百般劝慰,这孩子除了两只眼睛偶尔会动,简直就象木头一样,目光呆滞,脸色苍白,好像根本感受不到周围的一切。
萧然唯恐影响哥嫂的心情,只能将他暂时交给侍卫,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里安顿好,并命侍卫拿了冰玉露去给他擦脸。等酒宴散后,萧然亲自带着食物到怀霈房间,见那个小小的、单薄的身影正呆坐在灯前,从背后看上去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一名侍女正守在旁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王爷。”见萧然进来,侍女敛衽行礼,“奴婢无能,怀公子一直坐在那儿,不吃不喝也不动,还不肯擦冰玉露。奴婢劝了他很多话,可他可能一句也没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