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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川醒来时已是下午, 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 那一轮红日看起来灿烂夺目。光线从窗子里渗进来, 照在泽川脸上, 他脸上已经没了发烧后的潮红, 却只剩下死灰般的颜色。
胡须苍白的太医一根根收回金针,吁一口气, 慢慢站起来, 对萧然道:“稍后老夫会差人送药过来,你煎给你家主人吃。”又对泽川道, “人死不能复生, 还请节哀顺变。”
泽川只是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舱顶,不动不语, 好像灵魂已经出窍, 只不过呼吸平稳了许多。
“太上皇。”萧然跪到泽川床头, 不敢去看那双呆滞的眼睛, 垂着头道,“是属下护主不力,请太上皇重重责罚,只求太上皇能够宽心些。大王已经不在了, 若是连太上皇也有个好歹, 泽国百姓便没了主心骨……”
最后一句话唤醒了泽川, 他忽然扭过头来, 看着萧然, 声音微弱却字字清晰地道:“我要见泽怿。”
一旁监视的侍卫面上僵了僵, 却没有表示什么。萧然低低应了声“是”,站起来道:“请向你们大王禀报,我们太上皇要见怿王爷。”
兰殊与国师黎泱正在船顶观望士气,听闻侍卫禀报,回首对黎泱道:“国师对离魂水的威力有足够信心?”
黎泱笑道:“大王不是已经亲眼目睹了么?”
“不错。”兰殊表示赞同,“那就让泽川再受点刺激吧。”
泽怿绝美的容颜衬着一身影卫的黑衣,越发美得令人眩目,那双本来就神秘而魅惑的眼睛,此刻因为药力的作用,反射出的光更加迷离。跟侍卫走进二楼舱内,见到泽川的时候,他的表情呆了呆,似乎隐约想起什么,可很快又恢复木然的表情。
泽川用尽全身力气从铺上跳起来,扑向泽怿。泽怿眼里骤现杀气,往后倒退一步,唰的一声拔出剑来。萧然连忙冲上去挡在泽川面前,急声道:“王爷,不能动手!他是你父王!”
“父王?”泽怿神情一凛,断然答道,“我没有父王,我只有舅舅!”
泽川气得一阵晕眩,身子摇摇晃晃站不稳,萧然连忙伸手扶住他。泽川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那张与棺木中人一模一样的脸,此刻变得那么遥远。他颤抖着伸出手,指着泽怿,心中悲苦、绝望之极,眼睛却干涩到胀痛:“你……你这畜生,认贼作父、弑父杀兄、背弃人伦、天理不容!我泽川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你为什么不去死?”
“太上皇,请不要错怪王爷。”萧然用极低的声音道,“依属下看来,王爷是被药物迷失了心智。你别逼他,需要慢慢引导他才好。”
泽川心头大震,仔细看着儿子,从那张木讷得毫无表情的脸上,他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觉得心痛如绞,头晕目眩,真真假假无从分辨,到最后无力地挥挥手:“算了,让他走吧……”
萧然把泽川扶到床上,回身一把抓住泽怿,把他拉到泽悦的棺材前,指着棺中之人,语声因为激动而变得颤抖:“你看看他,你看看他这张跟你一模一样的脸!这是你哥哥,是你孪生的哥哥!你亲手杀了他,你不觉得心痛么?你还不能清醒么?”
一旁的侍卫勃然变色,正欲上前阻拦,泽怿猛地甩手,将萧然甩得倒跌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萧然跌得眼冒金星,胸中一阵气血翻涌,鲜血沿着唇角溢出来。他捂住胸口咳了两声,怀霈一见大惊,冲上来扶住他,回头怒视着泽怿,一对小拳头猛地握紧。
萧然轻轻拍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冲动,慢慢爬起来,回到泽川床头,再也不去管泽怿。
等到泽怿出去,泽川的眼泪才流了下来,嘴里发出喃喃的低语:“兰舟,你在天之灵看到了么?我们的孩子……他是我们的孩子啊!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悦儿,父王无能,对不起你……”
他挣扎着从床上下来,一步步向泽悦的棺木挪过去。萧然扶着他走过去,才几步的距离竟好似隔着万水千山。“悦儿,悦儿……”泽川蹲下去,扶着灵柩,哽咽难语。
正在这时,门外又响起脚步声,只见几名侍卫手中拿着铁钉、榔头进来,喝令泽川与萧然:“走开,我们奉大王之命前来盖棺。”
泽川大惊失色,起身拦在棺前,沉声道:“不行!还没到泽国,这一路上就让棺盖开着,我要见我的儿子!”
侍卫有些不耐:“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你要敢拦着,休怪我们不客气!”
泽川还要坚持,萧然连忙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泽川颓然地垂下手,退开几步,眼见那几人将棺盖盖上,乒乒乓乓一顿敲打,将棺盖钉严。泽川拼命忍着泪,睁大眼睛看着棺材里的人,仿佛想在这片刻之间将泽悦的脸深深刻在自己脑海里。
眼见棺材中的那张脸渐渐消失,萧然伏跪在地,哽咽着唤:“大王,大王……”声音之哀戚,令那几名侍卫不觉停下手,面露不忍之色。其中一人还劝道:“算了,你家主人已经死了。你也别跟我们大王硬,干脆投降了吧。泽国还是泽国,只是换了国君而已。反正谁当皇帝不一样?对老百姓来说,只要安居乐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