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霄焦虑地看着钟面,十点了。他又拨手机,还是关机。
她很少这么没交代。去公司接她,不见人,打手机,关机,打座机,无人。他站起身要出门,玄关口,避无可避地被老妈拦了下来。
“鸣霄,你从小到大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风仔都说了,你早想跟那个女人离婚了,只是不想给她赡养费。你想多了。”雷妈妈一副过来人的神色,“国内哪有赡养费一说?你们又没夫妻共同财产,不存在分割财产问题。至于这套房子,哼……”她环顾四下,胸有成竹:“我给你要回来。”
雷鸣霄皱了眉,眼神变得很警惕:“风仔都跟你说了什么?”
“不就这些吗?还有什么?”雷妈妈反问。顷刻,她就苦口婆心起来:“还好,那一个亿有风仔盯着,否则真是肉包子打狗。你放心提离婚,那个女人,我来搞定,保证不花一个子赶她出门。”
“妈,”雷鸣霄有些气急。他近来像得胃病了。他下意识地捂了捂胸口:“我的事,你少管。对莫笑,半个字都不许提。”
“妈妈是想帮你。”
“不需要。”雷鸣霄抓住了老妈的胳膊,沉着脸,似乎是极不放心,“我自有打算。不要你掺合。”
雷妈妈不耐烦地甩手,算是妥协了:“知道了。我就再忍她几个月。这个女人……”她转身边摇头边唠叨:“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她前面就讨厌她后面。我是一天都不想再见她……”
今年的早秋,格外萧索。夜风卷着落叶忽悠悠地窜起,漂浮在半空,映在路灯下,像苦情话剧里的经典场景。
雷鸣霄放缓了车速,沿着小区附近的主干道慢慢地滑行,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地翻寻。
她的手机没开,没法定位。他只能这样大海捞针地找。
现在的一切都似乎尽在他掌握之中,包括她今晚的失常。没哪个女人能忍受丈夫不碰自己。他早料到了,她再蠢再懦弱,迟早会觉察到什么。可现在的一切又似乎全脱离了他的掌握,虽然他是这部剧的总导演。
他屈肘枕在车窗上,托着沉甸甸的脑袋,单手转着方向盘,眼睛像雷达一样来回扫描着这条萧索的马路。七夕夜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急,急到胸腔似乎成了台蒸汽机,突突的,随时可能爆开,胃也极不舒服,好像是隔夜饭都要被逼了出来。
这种感觉久违的熟悉,除了这个女人,唯一给过他这种感觉的,是……蕾蕾。每每睁开眼见到妹妹挣扎在濒死边缘,他就有这种感觉,觉得天地都近乎坍塌。
想到妹妹,漫天的忿恨似乎是从天灵盖打入了脑,他的手止不住一哆嗦,狠踩油门,一口气冲到十字路口,一个折转拐到了对面车道。这个女人死了才好!风仔说的没错,她百死都不足以谢罪!
油门被他踩死,天窗开着,夜风呼呼地灌了进来,吹乱了他的发,像极了她指尖轻柔的婆娑,可惜少了她的温度。冷不丁一阵心悸,他一个刹车停在了马路旁。他不知道这股心疼到底是因为想起了妹妹,还是因为自己恨不得她去死。
雷鸣霄懊恼地捂住额。好久,夜风窜进车子里,咕咕地盘旋,嗡嗡嗡嗡缠在他耳畔,隐隐的,很像那个蠢女人的呢喃,“老公,老公……”
他抽开手,盯着后视镜看自己,瞳孔里的沮丧和颓废让他蓦地就撑直了腰。他发动车子,又转回原来那条道。他惯于主宰一切,对这个女人也不例外。逮着她,他绝对要她好看。他得让她知道,她没得选,即便他对她再过分,除了乖乖听话,她没得选。
他稍稍踩下油门,加了点速度。
忽然,远远的,像有片落叶在夜风里摇曳,又像是深水里的水草随着流水漂荡……
他敛了敛眸,看清了,落叶是她的风衣,被夜风鼓起拉拽得呼啦啦的,水草是她的长发,路灯下泛着水妖的邪魅幽光。
嘎--他刹了车就摔门而下。他急冲冲地奔过去。急已转为怒,他真要这个女人好看。别说他压根不爱她,她压根算不得是他的太太,即便是他太太,他都绝不容许自己的老婆这样肆无忌惮地作!
“你又脑抽吗?作个什么劲!你--”他劈头盖脸。头一阵怒气泄完,他蓦地就噤了声,只因他看到这个女人整个蔫答答的,高跟鞋拎在手里,长丝袜踩着暗红色的地砖,活像染了污血一样。她的脸苍白,路灯打下来,照得她近乎透明,不,透明的是她额角蒙着的细汗。她的表情……他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就像一碗陈醋强行灌进了他的咽喉,叫他酸得浑身都近乎痉挛。
“你这是干嘛?”他的声音像被夜风拽低了八度,手也似乎被夜风吹起,不自觉地拽住了她的胳膊,“嗯?”
她的嘴唇抿了又抿,像迷途沙漠的人:“手机……没电,钱包……也落公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