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六年春的选秀终于结束。
这一场为统治阶层服务的活动, 恐怕是很多八旗女子一生的转折,不知道里面埋葬着多少女子对权利的欲望,又埋葬了多少女子对爱情的渴求,还有那些想要攀龙附凤的父兄们的期望, 还有官场上那肮脏的政权交易。
对于佩鸣,只是噩梦。
对我, 更是。
佩鸣如愿落选, 可是在知道结果后, 我们都宁愿她是入选。因为她被皇上指婚,指婚对象是十三阿哥。
多么好笑的结局。
我初听到这个结果是震惊, 后来是愤怒, 最后,只余满腔苦涩。
我站在景亭里望着晶莹的湖面出神, 湖水结了冰,东北风刮过, 却波澜不惊, 冬日单薄的阳光照在冰面上,晶莹剔透,反射着莹莹的光芒。
这些天来跟着我的人都惴惴不安, 所以尽管我不让跟着,他们不敢走近却也不敢走远,都守在景亭下面,我在风口站了半天,浑身冰冷, 双腿更是酸痛,心里的烦躁却不减,只觉得欲哭无泪。
遥遥的看见湖对面走来一人,身影模糊,却仍旧可以分辨出是十四阿哥,我一眼扫过后,再也懒得瞧他,生平从未如此的憎恶过人,不想第一个却是他。
佩鸣选秀女的事情我只求过他一个人,不管是他没用心还是别有用心,结果都已摆在这里,还是这么让人哭笑不得的结果,我没办法不恨他。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他在我身后说道:“玉儿,你还是不肯相信我吗?”
我冷冷的道:“是天意,还是人为,又是何人为,已经不重要了,皇上已经指过婚,什么都改不了了。”
他气结,后又暴跳如雷,气恼的说道:“我都查清楚了,那日原是密嫔求皇上把佩鸣指给老十五,谁知道惠妃也求了皇上,求的是明珠的次子揆受,皇阿玛起了意,便着人调出了佩鸣的卷宗,知道第一轮就落选了,便问起缘故,太后便说出了德妃娘娘,几下里一印证,皇阿玛更是疑心大起,便把佩鸣的卷宗故意搁置起来,最后才。”
我冷冷的打断他道:“不要说了。”
他扳过我的身子,问道:“你为什么总是不肯相信我?”
我冷笑,讥讽的问道:“我的信任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他仍旧满脸怒气,指了指我,又指了指周围,在栏杆上猛地锤了一拳,问道:“这么冷的天,你身子不要了么?”栏杆下面悬着的冰凌扑簌簌声声脆响,与栏杆剥离开来,向楼下坠去,在台阶上砸得粉碎!
我转过脸,看着他,轻轻拂开他的手,平静的说道:“我自己的身子,不劳你挂心。”
他更加气恼,青筋暴突,道:“你,你。”说了几遍,盯了我半晌,忽然软下声来,说道:“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声音很是气苦。
我道:“我相不相信有区别吗?对你来说意义大吗?我现在说相信你你能信吗?我难道就不能为这件事情难受吗?我自己气我自己不成吗?”
他一时无言,死死的盯着我,脸色渐渐转成土灰,最后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他最后那个眼神,满是刺痛,我心里不由得一窒,难道,我真的错怪了他?
密嫔那边是十五阿哥说的自然无疑,可是惠妃那边呢?为什么也指名要要佩鸣,惠妃是大阿哥生母,我跟大阿哥素未谋面,并不了解,却知道他不认得佩鸣,在那些秀女中,佩鸣容貌不是最出挑的,母家更不是最显赫的,他也犯不着,所以这个的可能性极小。而惠妃还有两个身份,一是八贝勒的养母,二是明珠的堂妹。我无法不联想到这一切不是十四阿哥所为,或许他也料不到皇上最后会把佩鸣指给十三阿哥为侧福晋,但是如果佩鸣能顺利嫁入明珠府上,那么,却不失为一种笼络权臣的良策,毕竟纳兰一族现今在朝中的地位依旧如日中天。
种种推断,又不容我不疑心他,可是那个眼神,我好矛盾,好糊涂。我痛苦的揉着太阳穴,才发觉手已冻得有些僵硬了。
莹莹从楼梯上走来,先俯了下去,“福晋,奴婢恳求福晋回屋里去。”
我无奈的叹口气,道:“起来吧。”
莹莹却不起来,后头又脚步声起,我回头看去,却是奶妈抱了弘明一边喘息着一边爬上了楼梯,后头巧云红霞两个脸上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上来就跪在了莹莹身侧。
弘明在奶妈怀里睡的正熟,外面却只裹了一层薄薄的羊毛毯子。
我沉声问道:“怎么把他抱来了?
莹莹顿首道:“爷吩咐的,说百行孝为先,既然额娘在风里冻着,做儿子的就得陪着。”
我不禁火起,他居然用孩子胁迫我,因怕吵醒弘明,不好大声,指着奶妈抑着怒火沉声道:“抱回去。”
奶妈脸上神色不定,哆嗦了一下,将怀中弘明递交到莹莹手里,也扑通跪倒在地上,顿首道:“福晋,奴才恳求福晋回去,爷那边发火了,说福晋若不回去,就让哥在这陪着,福晋想想,哥这么小一个小人,怎么禁得起这刀子般的东北风呢?”
弘明睡中受了惊动,旋即醒来,放声哭了起来,莹莹一边哄着,一边急的流下泪来,我听到孩子的哭声,心中一软,刚要举步走过去照看,脑中一阵发晕,膝盖酸麻,突然倒了下去,人事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