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低垂, 北风凌厉。
又要下雪了。
我立在悦来老店二楼一个雅间的窗前,凝视着窗外,夜色如墨,风呼啸而过, 街对面拐角处店铺的酒旗被风吹的猎猎作响,身后的屋中一灯如豆, 灯火闪烁不定, 终于在一声毕剥之音后熄灭了。
而我等的人, 还没有来!
风越来越大,天也越来越黑, 长街两侧店铺中最后的灯也终于熄灭了, 周围再无一丝光亮。
忽然就下起了雪。
白色的雪渐渐将夜空点亮,鹅毛般的雪夹在风中, 飞旋而下,在空中凌乱的起舞, 落下, 复又被卷起,吹散。
我把手伸出窗外,雪花落在手心, 又被风带走,似乎连手中的冰冷都一起被吹走,只剩麻木。
空寂的街头突然响起“得得”的马蹄声,又急又沉,越来越近, 也越来越清晰。
一匹黑色的马带着一个黑色的人,出现在了视野里面。
马疾驰而来,比风还要快,在店门前一声嘶鸣,戛然而止,马上的人立在几乎直起的马上,脊背仍旧挺得笔直。
我凝视着他,他的眸子漆黑如夜色,仰起头也凝视着我。
夜色微明,雪光莹莹,一切都变得朦胧,我看不清楚,他也看不清楚,我们就这样一个在窗前,一个在马上,彼此凝视着,隔着半条街的宽度,隔着漫天飞雪,却又隔着整个世界,隔着几百年的光阴。
我不想下去,他也似乎懒得上来。
我忽然伸出手,用力将窗户推到最大,翻身,跳了下去。
他也同时跃起,抱住了我。
我在风里,在他的怀里,和雪花一起飞翔,时光仿佛静止,我终于看清楚了他,他的眸子温柔如水,我被融进那水里,失神的看着他,半晌,才说道:“带我离开。”
他重重的点头,将我在他怀里翻转,跃回马背,稳稳的落在马鞍上,将我置于他胸前,他揽着我,握着缰绳,一声轻叱,马已疾驰而出,箭一般射进无尽的夜色中。
驰出了这条街道,他渐渐放慢了马速,伸手向马下一捞,提起了一个皮囊,塞进了我手里,我微微一怔,已明白过来,拧开盖子,灌了一气,递还到他手里,他也灌了一气,又递还给我。
我们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皮囊中的酒渐渐尽了,我们谁都不说一句话,马缓缓的在雪中行走,走过一条街道又一条街道。
我已微醺,脑中一遍遍闪过的却是炎炎夏日中那个清凉的影子。
他忽然勒住马停了下来,扬起马鞭指着前方说道:“玉儿,我们已经到南门了。”
我靠在他的胸口抬头望去,怅然道:“可惜城门关了,出不去了。”
城墙巍然耸立,城门紧紧关闭,洪荒巨兽般蹲踞在眼前,天地一片苍白,他却是墨一般的黑,似乎要吞噬所有光明与洁白。
自由被他隔在了黑暗后头,他吞没了所有渴望自由的心。
十三声音忽然高了几分,说道:“我们叫开城门就是了。”
我朗声应道:“好。”
他催马前行,我反手紧紧的握住他搂在我腰间的手。
苍白中忽然闪出了一团黑色的影子。
一人一马,从雪光中冲出,马的嘶鸣声打破了静谧,天地间的飞雪在马蹄落下时似乎也跟着一颤,停滞了片刻,才又落下,马上之人面若严霜,眼神比冰雪还要冷,直透入人的心底。
我的酒一下醒了大半,待看清是谁,也冷漠的回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