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彬离家出走了。
事情很严重,袁忠终于痛痛快快揍了他一顿,施暴过后一脸神清气爽地将伤痕累累的袁彬拖死狗一般拖回了家。
然后,袁彬趁老爹不注意,悄悄翻窗跑了。
他决定离家出走,从此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以表达对老爹擅自决定他的婚事的不满。
当然,鉴于身无所长,别说浪迹天涯,就连离开京师都可能活不下去的悲惨现实,袁彬决定离家出走的目的地可以修改一下,定一个比较近的地方。
近的地方确实有,非常近,就在袁家的隔壁……
此刻袁彬正蹲在隔壁铁家的门槛上,一张烙得微微焦黄的面饼再加一碗胡辣汤,吃得津津有味,不时扯动脸上的淤肿,疼得倒吸口凉气,脸颊狰狞地抽搐几下,然后埋头吃。
铁家与袁家也是三十年的老交情了,当家的名叫铁雄,是袁忠多年的袍泽,二人同在锦衣卫南镇抚司当差,都是小小的锦衣校尉,也都是王总旗的属下。
铁雄的儿子铁符是袁彬的好友,二人穿开裆裤时便撒尿和泥巴玩在一起,与王总旗的闺女王素素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三人仗着各自父亲锦衣卫的身份,在正东坊这一片贫民区里横行霸道,追鸡撵狗。
说是“青梅竹马”,实际上袁彬三人的小团体并不是那种亲密无间,团结友爱的相处模式,袁彬与铁符关系不错,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可是二人与王素素的关系就比较复杂了。
王家家门不幸,教出的闺女武力值太高,袁彬自小身躯瘦弱,常常被王素素欺负,作为好兄弟的铁符生得高大威猛,却只有一身蛮力,见袁彬被欺负,铁符帮他出头,最后的结果往往是两人一同被揍得鼻青脸肿。
被揍过的兄弟二人躲在墙角含泪指天发誓从此与王素素势不两立,结果王素素又一脸乖巧兼贤良淑德的模样出现在二人的老爹面前,楚楚可怜梨花带雨告状说二人欺负她云云,自然无可避免换来老爹的一顿狠揍,屈于老爹们的武力镇压,两兄弟只好忍辱负重向王素素道歉,道歉还不够,在长辈面前还必须扮演团结友爱,咬着牙强堆笑脸,昧着良心承认大家都是好朋友……
说实话,两兄弟这些年的成长简直是一部催人泪下的血泪史,辛酸窝囊岂止一个“怂”字了得。
所以难怪袁彬得知自己要娶王素素后,不惜以死相逼了。从小一起长大是因为命背,越王勾践好歹也只是十年的卧薪尝胆,若娶了这只母老虎,袁彬难道要一辈子卧薪尝胆下去吗?
看着袁彬一脸怨气地狠狠啃着面饼,铁符的老爹铁雄一脸笑意。
“吃饱了赶紧回去,刚刚我去你家转了一圈,你爹在家气得跳脚呢,你的事,他今日都没去镇抚司应卯,可真是气坏了。”
袁彬哼了哼:“不回去!不把这门亲事退了,我死也不回去。”
铁雄笑道:“说啥胡话呢,父子俩哪来那么大的仇,你爹也是你好,你今年十九,该娶亲了,娶生不如娶熟,王家闺女从小跟你一块长大,多合适的青梅竹马,娶她不亏。”
袁彬不满地横了他一眼,瓮声道:“你儿子也从小跟她一块长大,铁叔咋不让铁符娶她?”
铁家父子闻言大惊,竟异口同声道:“我我儿与你何仇何怨,你竟如此嫁祸于我他!”
话音落,铁家父子互视一眼,目光满是唏嘘和感动。
瞧,多么有默契的父子啊,哪像隔壁那家……
袁彬愈发伤心了。
猫嫌狗厌的女人,凭啥摊到我头上我遭此横祸?
铁雄不自在地干咳两声,道:“呃,贤侄啊,你老躲在我家也不是办法,你爹那么精明一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我把你窝藏了,到时候你爹怕是要跟我翻脸呢,不值当。听话,吃饱了就回家去……”
袁彬将最后一口面饼塞进嘴里,端起粗糙的陶碗灌了一大口胡辣汤,不满地哼了一声,道:“不拖累铁叔,我吃饱了,这就走。”
铁雄不放心地道:“贤侄去哪儿?”
“去王家,跟王素素同归于尽!”
铁雄眼皮跳了跳,赶紧朝一旁傻笑的儿子踹了一脚:“赶紧跟上,别让他做傻事!”
…………
一脸傻笑的铁符跟出来,二人小心地绕过袁家的门口,飞快朝街角尽头走去。
掌灯时分,月上柳梢,正东坊这片贫民区也是万家灯火,一派热闹的喧嚣景象。
袁彬和铁符并肩走在街上,慢吞吞地踱着步。
今日袁彬心情奇差,就连街边揽客的半掩门娼妇们抛过来的媚眼也懒得理会,换了平日就算没钱睡她们,口花花调戏几句,惹得她们一阵放浪的荡笑方才心满意足。
铁符的心情明显比袁彬好多了,注意力一直被街边的娼妇们吸引着,今晚的媚眼全被他捡着了,很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