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伍三思咄咄逼人的眼神,独夫静默不语。
诛心之问,此时已经到了风口浪尖。
他相信,伍三思诀不仅仅只会出这一招。
此时只要开口反驳,迎面而来的,必然是一连串的逼问与反诘。
与其自乱阵脚,不如岿然不动。
果然,见易玄沉默,那伍三思在纳闷对方不接招的同时,也接连抛出了问题。
“敢问将军,民众之乐与上位者之乐同耶?
民众之利益与上位者之利益同耶?
民众之自由,与上位者之自由何如?
呜呼,民众者所求之自由,与上位者之自由,天然对立!
君不闻一名言否?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此事何如?”
欻欻欻,接二连三的发问,衬得伍三思大义凛然起来。
寻常剧本里,这时候就该皇帝铁青着脸出场了。
叫来刀斧手二百,将他伍大圣人切吧切吧剁成肉馅。
此事再由民间义士广为传播,随之而来,便是草民们的大肆动乱,中原皆入外魔之手矣!
计划通!
然而皇帝毕竟不是经典反派。
虽然同样是铁青的脸色,但眉眼间却并无多少愤怒。
更多的,是对直面这些诛心之言的易玄的担忧。
围观民众们沉默了,今天这事闹大了,一个不好就是血染京城。
江南来的士绅也有些猝不及防。
你伍三思这套理论咱的确是很认同啦,可你犯得着这么着急吗?
台上的易玄也是沉默着。
全场诡异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易玄开始笑了起来。
一开始声音还不大,然而越往后,那笑声便越发豪迈。
最终,整个中央广场都被易玄的笑声笼罩起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他身上,要看他怎么解答这超越时代视角的难题。
终于,他笑够了。
独夫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地说:
“你的这些问题,看上去忧国忧民,实乃至理名言。
然而在我看来,只不过是历史虚无主义罢了!”
陌生的名词被抛出,就连皇帝都没琢磨出来有何深意。
只有意识空间中的易玄,在听到这个名词后,明白了伍三思那套理论的漏洞在哪里。
独夫缓缓开口,用易玄那洪亮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地开始了破题。
“自鸿蒙初始,我人族先祖自洞穴中走出,一步一步建立了如今偌大的文明。
这才有了我人族万物之灵长的地位。
如今,我们自觉万灵之兄长,鄙视茹毛饮血的走兽,不知廉耻的野牲。
但,我们的先祖百万年前,又与那些野兽何异?
若我等回到百万年前,必会指责教导我们的先祖。
要熟食穿衣,要礼义廉耻。
但你们可不要忘了,如今我们所拥有的一切,不正是我们那并不智慧的先祖,一步一步,慢慢实践出来的吗?
如此,我们又有何资本,高高在上地去瞧不起那百万年前的野人先祖呢?
所谓历史虚无主义,便是如此。
我们总会站在后世的视角上,去鄙视前人的失误。
总以为懂了许多,便会觉得那些英雄人物不过尔尔。
这是何等的傲慢啊。”
说完这段话,易玄又将目光转向伍三思。
“伍先生,伍大圣人!
我承认你那思想的正确性,但你恰恰犯了历史虚无主义这项大忌!
你天资聪颖,常人见一步,你则见百步。
百姓只顾得上明日之忧,你却早已看到百年后的光景。
仅凭这一点,你便不负先生之名。
但,你却不该以后世人的视角,来品评本朝的问题。
我大燕受三贼之害,多年来民生凋敝。
百姓连好好活着都是奢望,你却要他们去追寻虚无缥缈的平等和自由。
幸哉我大燕,圣上英明,官民齐心,将士们敢于效死!
终于将毒瘤拔除,我大燕百姓多少人因此获救?
然,多年积弱,国库空虚。
许多贫弱地区百姓,只是刚刚脱离暴匪之危。
大燕上下,依旧是危如累卵。
皇帝殚精竭虑,每日睡不安眠,食无滋味。
百姓子弟成年后亦会娶妻,多年来,身为皇帝竟还尚未婚配。
那议政殿上漏雨一年有余,时至今日都未修好。
我且问你,若换你来当这破烂皇帝,你当不当?”
伍三思已经不敢再开口了,脸色相当不妙。
而台下百姓却被这番话打动。
他们只知道皇帝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又有谁想得到,皇帝竟然如此辛苦?
尤其那娶亲一事,更是引起了许多百姓的共鸣。
破锅自有破锅盖,就连乞丐都会给自己找个乞丐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