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月亮是寂寞的。 也没有盛夏那躲在草丛中,在夜里彼此热情似火的诉说着爱恋的动听虫鸣; 冬天的月亮,身边只有无边的荒凉,和万里的寂静包裹着自己。 墙角与路边尚未融化的积雪,把月光映射的更加苍白。 周祝寅有些不舍的轻轻抚摸着门框。这座小院子并不算华丽,甚至称不上宽阔,建筑也十分的古旧与不坚固。可是这里毕竟是周祝寅出了衙门之后,第一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因为家的意义,从来都不在于住在哪里,而是和谁住在一起。 周祝寅父亲很早就因为办案因公殉职了,母亲随后也病故。目前在这个世界上,对于他来说最接近家人的人,就只有小鲤鱼和小兰二人了。 他即将成为一个没有方向的浪子,就好像自己之前认识的那个小鲤鱼一样。以前他还总是暗暗羡慕小鲤鱼那种浪迹各处、逍遥自在的潇洒劲。现在他才体会到,那些都是装出来的。 周祝寅本来还想再看一眼兰梨堂的匾额,毕竟最早提出建立这样一个组织的想法的人,正是他自己。 兰,梨。 周祝寅苦笑一下,之后又缓缓的低下了头。他知道,告别的越久,只会越徒增分离的悲伤而已。于是周祝寅决然的一转身,用右手轻轻的将包袱带子往肩膀上提了提。之后,迈开大步往前便走。 周祝寅停步转身抬起头望去,只见小鲤鱼正斜卧在那块巨型匾额上,眼睛看着月亮,并没有看向自己这边。看来,自己那么小心的收拾行囊,最后还是被小鲤鱼发觉了。 月光洒在小鲤鱼的身上,好似给他的全身镶嵌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让他比平时更加的捉摸不透了。 周祝寅道:“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又何须问为什么?” 周祝寅道:“正因为这本来就是你自己的话,所以我想你应该更加的明白我的意思。” 可是老虎就不同了,老虎是山中的兽王,有自己的领地,除非遇到极特殊的情况,是不会随意下山去的。” 小鲤鱼道:“我只听过鲤鱼跃过龙门,可以变成龙。却从未听过老虎下水后,可以变成鱼的。” 小鲤鱼对着月亮,点了点头,就好像刚才那些话不是周祝寅说的,而是月亮对他说的一般。 周祝寅也把视线转向了月亮道:“我想应该是没有了。” 周祝寅点头道:“嗯,永别了。” 周祝寅也道:“保重,朋友。” 而小鲤鱼自始至终,都只是死死地盯着月亮,没有向周祝寅看上一眼。 小兰揉着眼睛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看到小鲤鱼正在外面翻箱倒柜的找东西,不禁奇怪的问道:“喂,你干什么呢?” 小兰道:“为什么要收拾东西啊?” 小兰更加的困惑了:“啊?谁会来赶我们走啊?这里不是周祝寅那个好朋友的展朔的房子吗?那个展朔在这里那么有面子,谁敢来赶我们走啊?对了,怎么没看到周祝寅啊?” 小鲤鱼一边从一个柜子里整理着衣服,一边道:“应该是吧,信上不是那么写的吗?” 小鲤鱼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也是早晨起来才看到那封信的。不过,既然那老虎都等不到早晨和我们告别就连夜离开,可见事情一定十分的紧急和严重,想必不是短时间内能办妥的。” 小鲤鱼道:“我不是说了吗,不是我想要主动走,是有人不允许我们继续留在这里了。” 小鲤鱼道:“我估计,吃过早饭之后,那个人差不多就该来了。所以我建议你,还是跟我一起先收拾一下吧,省的到时候抓瞎。” 小鲤鱼笑道:“好吧,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哦,到时候手忙脚乱别埋怨我。” 二人刚刚吃过早餐没多久,院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小兰道:“哎呀,估计是有人又来找我们破案了!”说完,她兴奋的起身,一溜小跑的来到大门前。 小兰看到是展朔过来,又见他拎着礼物,还以为他是有什么破不了的案子,终于来找他们帮忙了呢。于是满脸高兴道:“早啊,展捕头,你说你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 小兰做了个请的手势:“快请进。” 小兰和展朔分宾主落座,之后难掩期待的问道:“展捕头,今日这么早便来我处拜访,想必一定有要事商量吧?” 小兰心里几乎都快乐开花了:“啊,都是自己人嘛,说什么求不求的,展捕头,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就是了。” 小兰道:“兰梨堂我说了算,无论什么事,只要我答应了,他绝对会听话,展捕头你只管对我说就行了。” 小兰心中顿时一咯噔,表情立刻严肃了不少道:“展捕头,我堂中周兄离开之事,连我都是今天早晨看到他留下的信之后才得知的。而信上说,他所办之事极为紧急,连和我们道别的功夫都没有,那么也一定没有去找展捕头道别吧?展捕头是如何知道的呢?” 我不能眼看着我的恩人生活在危险之中,所以便派了几个兄弟,日夜守在兰梨堂的周围,以便在暗中保护周老弟,和堂主等人的安全。” 展朔道:“这样说可就让展某伤心了,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何谈监视一说?暗中保护而已。” 展朔心道,手下明明报告说,昨夜看到萧梨玉与周祝寅在大门口对月永别的,为何今日这小兰却说他们两个人都不知道?看来是萧梨玉没有告诉她真实的情况,萧梨玉为何要这么做呢? 于是他笑道:“不错,我的那些兄弟还报告我说,看周老弟离开的样子,好像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回来了。因此,有件事我得亲自过来和小兰堂主商量一下……” 展朔却没有马上提出赶人走的话,而是正经八百的说道:“不知小兰堂主对江湖的往事是否熟悉啊?” 展朔道:“谈不上见教,就当是饭后闲谈吧。小兰堂主可听过九天岛主与叶底花两个名字?” 展朔道:“自古以来,江湖便是纷争不断之地。几乎每时每刻,江湖中都有人在互相进行着争斗,只不过有的时间段内争斗的少些,有些时间段内争斗的剧烈一些而已。 直到一百多年前,武林中却迎来了古往今来最安宁,最稳定的三十年。那三十年中,几乎没有发生任何的门派恶斗,武林中的人全都互相客客气气的,小兰堂主可知这是为什么?” 展朔接道:“因为在一百年前,武林中出了两个人,一个便是九天岛主,一个便是叶底花。这二人武功奇高,几乎已达到非人的神化般的境界。此二人用自己的盖世神功,一南一北分别统治了整个武林。 这样一来,虽然江湖稳定了,可是自然也就引起了很多武林人士的不满。因为对于某些武林中人来说,争斗是必不可少的,斗争是他们为自己谋利的手段。没有纷争,他们的就失去了利益,甚至会失去存在的意义。于是,这些人便私底下结盟,想要对抗推翻那二人。 当然,那两个人也不是傻瓜,他们自然不会轻易就相信那些流言蜚语。所以一开始,两位高手根本就没有把那些挑拨之言放在心上,都坐镇自己的领地,南北互不干涉,相安无事。 结果,在那一次惊天动地的大战之后,九天岛主与叶底花同归于尽。江湖上没有了能够震慑群雄的人,便又再次陷入了纷争之中,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安定过。” 展朔笑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让一下小兰堂主思考一下,当年武林中那难能可贵的三十年安定日子,是靠什么才出现的?” 展朔道:“不错,正是因为九天岛主和叶底花的威名,才让武林中人不敢随便乱起争斗,大家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展某不才,绝不敢自比那天下无敌的两位神人,但是,正所谓食一方俸禄,便要保一方平安。 而本城中的百姓,也因为我自出任捕头以来,几乎每案必破,从未失手抓错过凶手,对我敬畏有加。所以,本城中的凶案也十分的少,因为大家都认为行凶之后不可能躲过我的追捕,才不敢随便行凶。 可是近些日子以来,因为你们兰梨堂的创立,还有那位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天下第一神探’的到来,导致展某的名望在持续的下降。特别是文仲慧一案之后,城中百姓遇到了问题,竟然都不第一时间来衙门找我们报案,而是都先跑到你们兰梨堂来了。 如果展某的名声一败涂地,那些之前不敢作乱的杀手和匪徒,以及城中想要杀人害人的百姓,就不会再感到害怕。到时候,城中这安定的日子,岂不是就一去不复返了? 所以,展某恳请堂主与萧少侠,另寻高处吧。我们这小城小镇的,实在是搁不下拥有‘天下第一神探’的兰梨堂。当然,二位是周老弟的好朋友,我这样请二位离开也觉得心中不忍,所以这点意思就权当是二位寻觅新址的路费吧……” 小兰打开盒子一看,一个里面装的厚厚一沓银票,另一个里面装的是闪闪发光的一套玉制首饰。 展朔道:“没有,无论是周老弟和堂主经手的那些,还是萧梨玉萧少侠亲自出马破解的那两起案件,都没有错误。” 展朔道:“不错,我很可能会冤枉一个好人,我也从来不认为我自己办的每个案子都是正确的。但是那又怎么样?只要能保住我的威望,其他的人便会不敢随便作乱,我冤枉了一个好人,却让其他无数好人都活在安定之中。 可是你现在去刑房门口看看,因为文仲慧的案子被翻案了之后,又有其他无数被判刑犯人的家属,去那里闹,要求重审他们的案子。你们兰梨堂倒是轻松,不想接的案子,就直接把找你们的人打发走就行了,可我们是官差,总不能把所有上告的百姓都赶跑吧? 小兰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真是笑话,我们替人洗冤,帮助你改正错误,竟然还有错了?你们查案不利,草菅人命,竟然还能说出大道理来?” 文仲慧被斩,对于他来说,的确是受了冤不假。可是对其他城中百姓来说,他们会看到什么?他们会看到我展朔又抓住了一个凶手,而且还是城中巨富之子。他们就会想,连文仲慧这样的人,我展朔都不会手下留情,那我们自己就更不敢随便行凶了。 小兰道:“你这完全是颠倒黑白!” 小兰道:“你……” 之后,小鲤鱼又转过头对展朔笑道:“展捕头,这房子是你的,你是房东,而我们又没有付过房钱。你只要让我们现在立刻上交欠下的房租,我们自然就住不起只有卷铺盖走人了,何苦费这么多话呢?” 小鲤鱼见小兰依然气呼呼的样子,一把拉住她的手道:“还愣着干嘛?房子是人家的,房东赶我们走,我们当然得走了,走吧。”说完,他拉着小兰往外就走。 展朔这才站起身,拿起那两个盒子:“萧少侠,这些路费……” 小鲤鱼说完,硬拉着小兰走出了院门。小兰一到大门外,便立刻抬头去看兰梨堂的匾额。 小兰顿时心中大火,她一把甩开小鲤鱼的手,左右看了看,忽然发现不远处扔着一把破扫帚。她跑过去一把捡起来,两只手倒着握着扫帚的头,接着奋力往上一跳,然后用扫帚粗粗的木柄狠狠的劈在了兰梨堂的匾额上。 小鲤鱼笑道:“你看,我早说过吧,你适合练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