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前日之事不可听闻，明日之命不必问询

    霜花楼鬼市深处，有三个连着的岩石洞窟。

    在黑水河上撑船静静而入。第一个遇到的洞窟中，在脏污的蒲团上，坐着一个棕色卷发的侏儒，他长着两颗头颅，一张脸哭时，一张脸却可以笑。他的身体与四肢奇短，像个十岁的孩童，手掌与脚掌却与成年人一般大，关节粗壮，肌肤像是树皮一样。

    他手中成天把玩着蛇，身边放满了各种大小的乌盆，里面装着不同的毒草与蛇。他不主动攀谈与介绍，当客人将需求告诉他时，他就把相应的乌盆递上来，然后用手指比划一个价格。倘若有谁想赖账，眼镜蛇与金环蛇便会神秘地从各个角落爬行出来，缠绕在他的身上。

    船再往前行驶一点，或者直接踏下石阶往前走，第二个洞窟里站着一个黑皮肤舞娘。她的头发染得红似火焰，一股一股扎起来，在头皮上盘着许多小发髻，这让她的脑袋看起来像是一种盆栽。

    她实在是黑的过分，好像是黑暗中凭空长出白色的眼球与牙齿来，这还得是在她说话或是笑的时候。她常年裸露着上半身，下半身穿着蓝黄红三色的怪异裙子，像是布条，又像是一堆褶皱的花边，挂着七彩的木珠子和羽毛。在她腰间绑着一圈小藤箩，她的货品就在这里籐箩之中，有春药，有情蛊。

    还有世上独一无二的忘情水，据说是鬼鱼和黑蝠的血、千足虫、蝎子、蜘蛛还有她的眼泪，加上最寒冷冰川上的雪水一起调配而成。大概这些都是她吹嘘的噱头，但它确实有效。听说到此来买忘情水的人还不少，想丢弃原配的，想忘掉苦恋的，想加害情敌的。

    听说买家的数目竟然远远超出购买春药者的数量。看来世间情大多不是怕求之不得，而是怕弃之不掉。

    平常此时，黑肤舞娘一定在这里扭动着腰肢，吟唱着古怪的浪词淫调。只是今天这座石洞静悄悄的，没有人影，只有弥漫在石壁四周的血污与碎肉。

    “她人呢？”身着白锦披风的少年问道。他有一双精神矍铄的眸子，在黑暗中也熠熠发光。

    “不久前被一个客人杀掉了。”撑船人回答道，“我认识那个姑娘，但是我不敢认她，她完全变了……”

    “你是谁？”

    “我是这里的撑船人，我叫船头塔。”船头塔喃喃地说道。

    船向第三座洞窟行去，在那儿蜷缩着整座鬼市最神秘的吞金老人，他就是用泥巴揉出来的一团肉。看不出死活，脏腻的须发中也找不到五官。他有一个奇特的癖好，如果用厚厚的金箔喂食他，他就会替人算命。一次可以问三个问题，然后得到三个相应的答案。

    当他吃金箔时，只能看见一团须发与肉都在蠕动，一个巨大长满肉疙瘩的鼻子在抽搐着，随即露出一道巨大的缝隙，简直不像是人类的嘴巴，呼的一声，一厚叠金箔被叼走了，石窟里充满了吞咽的声音。

    咕嘟……咕嘟……

    但是今天，他也不在这里。

    “难道他也死了？”白锦披风少年的身边，另一个气宇轩昂的白氅男子问道。

    “是啊，他说他寿元已尽，有一天化成一股金水和烟，散掉了。金水在地上铸成了两行字，是他存在过的印迹，但是此处不会再有什么吞金老人，只有关于他的传说。”

    “什么字？”

    “客人可以登上石窟瞧一瞧。”船头塔将船停向湿漉漉的长石阶。

    玄武梦寒上岸，步上石阶，朝洞窟内一瞧，地上果然有两行金灿灿的字。

    “前日之事不可听闻，明日之命不必问询。”玄武梦寒念道。他冷冷一笑，觉得这尽是一些玄虚，他并不信命。随即对凛央子道：“我们来得可真不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