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父亲。”我一遍遍地叫着他，乞求唤起一点往日的情谊。

    他垂了眼帘，余光中看到我背上的包袱，正色说：“你要逃婚？”

    我把包袱一丢知道我今天横竖走不过去了，不如就把话说清楚。

    于是我应道：“是！”

    父亲微微地皱眉：“你可知道悔郡王府的婚有什么样的代价？”

    他叹了口气：“致儿，重新开始不好吗？你把过去发生的一切都忘了，明日满心欢喜地嫁给齐小王爷，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不好吗？”

    我冷冷道：“父亲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吗？难怪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也挡不住你办喜事。可是我不是你，我也忘不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我的视线变得模糊：“为了我好你让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为了我好你把我推出去。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讨喜吗？是了，我把你最喜欢的小女儿害死了，所以你这是在报复我对不对，你们都在报复我，可是我能不能问一句，我林致自始至终做错了什么？！林娆不要我好过，你也这样，我现在连死也不能死。为什么要救我啊！”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父亲，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你喜欢的是我母亲，还是薛小娘啊？”

    “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笑了：“她们可都是死在你的手里啊。”

    父亲震怒，一把把我拽过去：“你给我回去！”

    “我不！”我挣扎着：“今日我就是要离开林府！”

    父亲轻笑：“你以为你还能走的出去吗？”

    我看着他咬牙切齿：“反正要我嫁人，除非我死。”

    “你以为你还能出去吗？”

    “你什么意思？”

    我变得害怕起来，心跳地极快。

    父亲看着我，定定道：“你能品出花茶不新鲜，品不出里面有东西吗？”

    “你在里面放了什么？！”我突然反应过来，可是腿上却再也提不起力气，脚像踩在棉花上，浑浑噩噩地没有力气。

    父亲的身形变得模糊起来，我听见他说：“软筋散。”

    “你，我恨你……”我说完这句话，就没了意识倒了下来，等到了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

    第二天，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的药效还没有尽散，所以她们才有机会近身为我装扮，开脸画眉，涂脂搽粉，从铜镜里看自己，倒也称得上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数十里的红妆，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一整队火红的人影，就像是天边的朝霞，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眼睛里都是一派喜庆之色。队伍里的乐队，手里持着喇叭唢呐，铜钹皮鼓，锣鼓喧天。小丫鬟告诉我这些的时候，还不忘感叹一句上京城近二十年没有这样的胜况了，我敷衍地扯了扯嘴皮，没有言语。

    齐昱来迎亲的时候，我们一起拜别父亲，我隔着红盖头都能想象到他老人家喜滋滋的样子，我的眼泪滴到我尖尖的鞋子上。

    大妗姐背着我上了花轿，我坐上了花轿掀起盖头来，不顾忌讳地回头看，佳木茏葱，奇花熌灼，一带清流，高屋建瓴，雕甍绣槛，环抱池沿，兽面衔吐，屋顶上漂金的瓦片密如鱼鳞，阳光打在它身上洒下一片金辉。

    林府还是以前的林府，只不过，我却不是以前的我了。

    林府的大门再走不出骄傲跋扈的岑清河了，也再没有唯唯诺诺的阿圃，雷厉风行的尤娘了，我的眼泪都快流尽了，我只有悲哀。

    我已经不敢再提林娆这个名字了，我在心里假装从没遇见过她，假装从来没有把她放到心里。似乎只有这样，我才能忘记林娆带给我的痛苦。我引以为傲的林府除了带给我满身伤疤，再没有给予我其他东西。

    我被迫适应习惯失望的感觉。左脸笑看人生，右脸是滂沱的泪。我没有自尊地把自己伪装起来，人人都还以为我是那个百毒不侵的林府嫡女，我冷笑着，低下头，只有我自己知道心里的痛，而那些伤口我只能在黑夜里舔舐。

    我知道齐昱是不会放过我的，方才我无力地跟他并肩走到一起的时候，他凑到我耳边低语：“你把林娆推下楼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般柔弱，现在又在演什么戏？”

    我哑然失笑，其实我一直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还要娶我，如果刚开始是为了赌气，那么现在呢？总不至于大费周章地来报复我吧？！其实我倒挺希望他这么做的，人这一辈子太长了，我自己走不下去……

    到了郡王府，我和齐昱拜了高堂，又拜了彼此。我总觉得有人在背后议论我，但是迎上去却听到的都是“早生贵子。”

    我坐在新房里，觥筹交错，繁星闪耀，花烛之下，凤冠霞帔，好不气象。我不顾忌讳地掀了盖头，堪堪把满头珠翠取了大半，散开万千青丝，露出一张纤尘不染，高不可攀，又让人心生旖念，浮想联翩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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