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眼，秋葵说：“秦艽哥哥是真的想为郡王府做点什么，小郡王生死未卜，他心里不比我们好受多少，可是他一个大男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小郡王的尸体带回来，让大妃安心呢。”
我扶秋葵起来：“好了，我们回去吧。”
“那王妃是原谅我们了？”
我道：“我也没有资格责怪你们啊，你们为的是我啊。”
我回到衾华殿内软软地靠在了松香大迎枕上，只觉得浑身乏力，我揉了揉眼睛，又起身问阿瑶：“后厨的粥都煮好了吗？”
她点点头：“秋葵姐姐和小景已经都把锅抬出去了。”
我道了声“好。”起身出去了。
郡王府外面排了很长的一个队伍，人们口中对郡王府赞誉有加，更有甚者，也把我夸上了天，我摇摇头轻笑一声。
秋葵见我来了，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下人朝我走过来，我看到她满头大汗，拿着丝帕欲给她拭汗。
秋葵笑笑：“王妃，不妨事。”
“别动。”
她这才站定，我仔细地给她擦汗，说：“这样的寒冬腊月，别人都是动手动脚，怎么偏你是小火炉一样？”
她嘿嘿笑了。
我和秋葵又跑到城门口去接人，有时候一站就是几个小时，每一次都是满载失望而归。
第一日如此，第二日如此，第三日如此，第七日还是如此。
天数越久，我们心里就越没底，越不敢去城门口接人了。
我和秋葵约定好不去了，结果秋葵还是偷偷去了，都说了是偷偷你猜我怎么发现的呢？因为我趁所有人午睡的时候偷偷去了，正好跟她碰个正着。
我们两个尴尬一笑，然后决定废除之前的约定。
第十天的时候，城门口还是没有一个熟悉的人进来，没有李择言，没有毕方，没有顾师傅，没有秦艽，没有任何一个像是从漠北逃回来的精兵，我心里越来越害怕，秋葵也不爱笑了。
我们一言不发地回到衾华殿，两个人各怀心事。
齐夫人病倒了，她的病不是偶然，是一点一点挤压的，都说病来如山倒，齐夫人这一病，连人都分不清了，郎中说是心病，给了几个方子让她吃药，但总不见好。我整夜地守在她身边，给她擦身子，喂她吃药，她总是把我当成齐昱，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一大堆话，说的都是齐昱小时候的事，但是我一点也没有厌烦，有时候还能接上她的话茬，逗她开心。
齐小年也变得懂事起来，有时候我累了，她还能替替我，哄着她母亲。其他人齐夫人根本不让近身。
我呢，从刚开始满怀期待再到自欺欺人，然后是绝望。我不敢想如果他们回不来会怎么样？我只是一个劲地行好事，上香，礼佛，一点点地把自己的行程排满，借此不让自己往坏处想，麻痹自己。
羊毫沾满墨汁，我却踌躇没有下笔。脑子里一团乱麻，仿佛一旦落笔，就能被人轻而易举地窥见我的绝望。
秋葵走过来说：“王妃，早点歇息吧。”
我终是把笔放下，颤抖着声音：“秋葵，我们该怎么办呢？”
秋葵眼睛又红了，但是她故作坚强：“我们好好活着。”
我笑了，褪去外袍，往内室走去，忽听有人叫我“王妃。”我又折回去，看到小房子跑到我面前，穿喘着粗气说：“王妃，小郡王被李二公子带回来了。”
“真的？”秋葵喜出望外！
“就在殿外！”
我疯了一样跑了出去，我只穿了一件单衣，可是一点也不冷，我跑地极快，到了殿外的时候就看到李择言扶了一个人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对我傻笑，他一笑，嘴里就冒出许多血。
我泪流满面地跑到他跟前，我听见他张了张嘴，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尽收我耳底。我听见他说：“我把齐昱给你带回来了。”
小房子从李择言怀里把齐昱接了过去，还探了探鼻息，然后大声呼喊：“小郡王还活着，还有气。”
整个郡王府好像都聚到这里了，他们欢呼雀跃，把齐昱抬到了屋里，我伸出手给李择言擦血，结果越擦越多。
“林，林致。”
“你不要说话了。”我哭出来：“我扶你到房里休息，我给你请郎中。”
“没事。”他摇摇头，看着我：“我要回去了。”
“别。”我艰难地说，“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
他笑了：“不要谢，不要谢，我要走了。”
我的泪止不住地往外流，我说：“我送送你。”
他点点头，我扶着他一步一步往外面走，泪水滴了一路，他忽然说：“对不起，秦艽，秦艽，我没有给你带回来。”
我的心仿佛被剜了一样，其实我刚才看见他扶着齐昱，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秋葵也猜到了，她看到其他人欢呼雀跃，自己跑开了。
我说：“毕方不是也没有回来吗？”
李择言陷入久久的痛苦，他叹了一口气：“是啊。五千人，只有两人回来了。”
我的声音都哑了，但是我还是说：“值吗？我觉得不值。我好后悔去求你啊。五千人的家庭被我毁了。”
李择言不走了，他站在原地：“值！齐昱活着能救万万人的家庭。”
我被他认真的神情骇住，附和地点了点头，其实心里并没有想以后，我不觉得还有美好的未来。
我说：“你怎么找到他的？”
李择言笑笑，轻描淡写地就像在讲别人的经历，他说：“我们一个一个地翻看死人的尸体，都快走到金兵的大营了，发现了藏在一个尸体下的齐昱，更让我们吃惊的是，齐昱还活着，我们刚把人放到马上，就被金人的游兵发现了，然后他们为了掩护我回来，都，都……”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我抬袖把眼上的泪擦掉，看了看李择言右胸上的伤口：“疼吗？”
他一怔，然后明白过来，摇头说不疼，我可不信。
我把李择言送到李府门口，看到他家的护卫都大叫着迎上去，我笑着，转身回去了。
衾华殿里的郎中站了好几位，他们一致说齐昱是被冻晕的，身上也没有致命的伤，只要把身上的寒气逼出来，人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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