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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1页)

    “你……”

    江树轻轻开口,他目光往下,落在她的裙摆。

    反应过来,挣开他的手。

    喻缘往后退一步,视线在他微怔的神色上停了停,也顺着低头看去:咖啡液有些溅在裙摆上,在米色的针织面料上留下明显痕迹。地上没喝完还剩大半的咖啡漫开在瓷砖地面,浓烈的咖啡味道溢散开来。

    “怎么了,”前台的人听见动静,探头看了看情况,连忙拿着拖布过来,“没烫着吧顾客。”

    喻缘回神,摇摇头,道了一声抱歉。接着,她抬眼,对上江树的目光。一触即分,她要走,江树叫住她:“我给你再买一杯,稍等一下。”

    “不用了。”

    喻缘淡声回道。

    “你的衣服脏了,我带你去……”

    江树被她冷淡的话语堵了回去,隔了一瞬,眼见她要推开门,接着道。但喻缘没回答,也没有理会,径直出了店。

    回到公司,莫名地,她有点烦躁。

    究其原因,也许是因为打翻了的咖啡,也许是因为被弄脏了的裙摆,再或者,是因为遇见江树。胡思乱想着打了卡,走到工位上的时候,有同事注意到,提醒她:“你衣服是不是蹭到什么了?”嗯了一声,喻缘解释:“咖啡洒了。”

    “那要去换吗?”“再说吧,处理完工作我叫个外送。”

    喻缘说着,坐下打开电脑。

    同事感慨了一声这也有点太倒霉了,递过来一个块巧克力以示安抚。含着巧克力,喻缘打开手机,点完外送,才想起来夏行舟的未接来电。不过看要到上班时间,她没回拨过去,只微信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事,就是想问姐姐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夏行舟在那边很快秒回,也没问她没接电话的原因。

    喻缘看着消息,思考一瞬,回了个:「可以呀。」「上次你请,这次就我请了,想吃什么,我应该是六点下班。」她补充着。前天去游乐场,门票和吃饭确实都是夏行舟请的,喻缘想把界限算清点,不想欠任何人的。

    夏行舟知道这点,没拒绝,说了个等她下班后再议,便告别:「那姐姐你先忙吧,就不打扰姐姐了。」回了个嗯,喻缘把手机放到一边。

    处理了一会工作,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有电话进来,让她下楼取件。

    估计是自己从网上买的衣服,喻缘有点惊讶,出去公司门口签收时,顺嘴问了一句:“那么快啊。”说着,接过骑手递过来的纸袋。

    目光触及袋子上的服装logo,她打开袋子往里看了一眼:“是不是送错了,我买的不是这家店。”

    说完,骑手也纳闷,打开手机核对了一下:“是喻小姐吗?手机尾号1336?”

    喻缘点点头:“对,没错。”

    “那就是了,就是你的订单。”

    骑手确认无误,点了送达。

    她的姓比较罕见,再加上手机尾号也对得上,所以也不存在是别人填错地址,然后送到她这里来的情况。

    这样想着,喻缘无言沉默,看着手上印着品牌logo的纸袋,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

    知道她衣服弄脏了,还知道她姓名和电话号码,并且有点钱能买得起这个牌子的人……似乎就只有一个。微微叹了口气,她拎着袋子问:"能退吗?"

    “这个我退不了,要从下单的平台找店家退,我就是只是个送货的。”见确实是她的货,骑手说着,扭头走了,急着送下一单。跨上电瓶车前,还不忘冲喻缘提了一嘴:“记得给个好评啊美女。”

    好评也不是找我要啊,你要上楼找点单的那个。喻缘默默道。

    这个骑手刚走,她正犯难怎么处理这身衣裳,手机又响,这次是她自己点的那个单。站在门口,等了几分钟,把这个单签收了,喻缘拎着两个纸袋子上了楼。同事看见,问她:“咦?买了两套吗?”喻缘含含糊糊回答:“外套好像也有点脏。”说着,带着纸袋去厕所换掉。

    她自己买的就是个简约的同款长裙,小一百而已,要不了多少钱。

    换完衣服,把脏衣服叠好放在纸袋里,她拎起要走时,视线瞥过挂钩上另一个纸袋,沉默片刻。

    盯着它看了几秒,喻缘将其取下来,拿出里面的衣服料开来看:也是一条长裙,很索雅很干净的白,面料纯羊毛的,做工精细。尺码标了她的码数,不用试应该就知道很合身,因为她的身材曲线,他应该很清楚。

    一张小票躺在袋底,被裙子带着抽出,晃晃悠悠地飘落。

    赶在它落到地上前,喻缘伸手接住,拿到眼前看了看,被上面标价处的一串数字给惊到失语。默然,她目光从小票移回手上展着的柔软面料,一点点叠好,将其放回袋子。不知道怎么处理——她不会穿,也不可能就将其这样扔在洗手间。

    沉思半晌,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解决方案,喻缘看着时间,打算还是先回去接着工作。距离她离开工位已经过了二十分钟,长时间耽搁不大好。

    回去办公室,还没坐到工位,有同事提醒她:“喻缘,江总找你。”

    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和这个称呼放在一起,喻缘心下一惊,恍然,缓缓,才反应过来。将纸袋放回工位,她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之前开会你提到的那个交互设计,江总刚刚过来说要我你商讨一下具体的方案,可以的话这部分就给你来做,”同事复述着刚刚江树过来说过的话。未了,催她,“赶紧上去吧,替你提前说个加油,

    别紧张。”

    “为什么说别紧张?”喻缘放下心来,把纸袋放回工位旁,问道。

    同事冲她扬眉,还没开口,附近有个同事就接上话:“江总很严的,鸡蛋里挑骨头的那种严。上次找我聊一个板块,好家伙,当场直接给我跑出来一个简略版让我看看有多少bug,给我打回来重修

    了。”

    说着,他瘫在椅子上,叹了口气转头看来:“你是不知道,他就那张脸,这么着看你,真就是比我高中班主任还有压迫感。”

    话落,他甚至还敛起脸上的愁绪,冷着脸来装面瘫。

    喻缘忍不住笑,旁边刚刚被接话的同事打趣他一句:“行了啊,高中都多少前的事了,可别再吓喻缘了。”说完,朝喻缘笑笑:“快上去吧,江总人是冷了点,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刁难人,不像我之前呆的那公司的老板……”见是工作上的事,同事们也没多想,喻缘暗暗缓了口气,拿着电脑上了楼。

    电梯门开,就直接是秘书处,工位后面一大片的电雾玻璃后,应该就是江树办公室。看见她上来,秘书从电脑后抬头:“您直接进去就行。”

    轻声道了个谢,喻缘走到门前,略微停顿一瞬,还没推开门,门从里面被拉开。

    她怔了怔,抬眼看,江树站在门内,微微低头,看着她。目光扫在她身上的衣服,他目光轻顿,下一瞬,敛目,往旁侧身,示意她:“进来吧。”

    余光瞥见在身后处理工作的秘书,喻缘攥在电脑边缘的手指指尖微微用力到有点发白,她走进去,面上尽量做到没什么情绪。江树在她身后关上门,点了门边一个开关,电雾玻璃瞬间透亮,外面的秘书处看得一清二楚。

    他示意她在办公桌前放着的 把椅子上坐下,自己绕到办公桌后:“上次开会,你交的那个设计我看了,可行性很高,程序出来了吗,可以的话我看看。另外,交互这部分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听他公事公办的语气,还有话里的内容,和楼下同事说的相差无几,真的就是在聊工作。

    喻缘放下心,打开电脑:“出来了,江……”

    说到称呼上,她有点卡壳,视线上挑,看见他不含什么情绪的眼眸,接了声:“江总。”说着,调出数据,将屏幕转向他。江树垂眸,嗯了一声,视线落到电脑屏幕。

    目光在他半阖的眼皮上顿了一秒,喻缘抿了抿唇,也看着屏幕,跟他介绍。

    这部分喻缘做得很用心,她一贯对待工作吹毛求疵,经她手的项目,都极尽完美交付,这也正是起腾把她的名字放外派名单第一位的原因。将自己的设计和实际跑出来的程序给江树说完并让他过目,她抬眼,看着他,等着他的意见。

    “很好,没有任何问题,”江树頷首,略微停顿一瞬,道,“那这部分就先交给你负责。”喻缘应了声好,保险起见,又问了句:“还有什么要求吗?”江树闻言,掀起眼皮,目光落到她身上,轻声道:“没有。”点点头,喻缘收起电脑,看了眼时间:“那我就先下去了。”话落,她看着江树,见他只是凝眸无言,她忽然就有点不自然,推开椅子,站起身要走。

    视线刚转到门边,倏然一瞬,玻璃门墙由透亮变成磨砂,外面的事物一瞬间被白茫茫的一片覆盖。

    脚步停下来,她扭头,看向江树。

    他的手指从桌边一个按钮收回,迎着她的目光,他看过来,站起身。两相对视,喻缘往后退了一小步,问他:“怎么了?”

    “想和你说声抱歉,”江树视线向下,停在她崭新的裙摆,顿了顿,而后移回她的眼,温声道,“中午那杯咖啡,不好意思。”喻缘的视线也随之下落,看了看自己的裙摆。

    想起他送的那条将近六位数的裙子,她抬头,看着他:“只是一杯咖啡而已,江总没必要因为之前那点事就那么破费,那条裙子太贵重了,我下班后会放在前台,江总记得自己把它取走。”

    “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江树拒绝。

    喻缘摇头:“但我不需要。”

    说着她转身:“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下去了。”

    话落,在沉默间,她走到门边,伸手拉门,但是纹丝不动。很明显,被锁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呼吸一窒,她扭过头:“江总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当时是公司别的人,我也会这样赔偿的。”

    看见她的点点愠怒,江树没有立即回,而是解释回答她方才的那句话。言外之意,他是把她当作公司其他人一样对待。

    看着他走过来,停在她身前几步远的位置,喻缘没说话,等着他下一步开口。

    “下班之后要不要一起吃顿饭?”他问道。话题跳得有点快,但即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眼下,听他这句邀请,喻缘说不上自己内心什么感受,有种隐隐的期待得到回应的感觉,但更多的,还是别扭。

    敛去心思不去思考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她想起今晚答应要和夏行舟 起吃的那顿晚饭,摇搖头,刚要开口拒绝,却见他在她之前,接着补了一句:“聊一下工作上的事情。”

    “有什么事你可以现在说。”

    闻言,喻缘把刚到嘴边的有约了转成了这句话。语气有点冷,她看着江树,不带半点犹豫地拒绝。

    江树静静看来,目光很浅,落在她身上,苍白的颜色。

    缓缓,喻缘敛目,不打算再僵持,正要开口催促,却听他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我错了。”

    他说:“你之前说,分开只关乎我们两个人之间。那么我想知道,如果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那么,你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我要的这个机会不是奢求我们之间还能像之前那樣,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不理我,”似乎是怕她会错意而给出否定回答,在说完上一句话后,江树就紧接着道,“让我能够待在你身边,能够正常地交流,对视,或者是聚餐,我不要求那么多,我会注意好一切的分寸,我只想要你不要躲着我。”

    “…我没躲你。”

    喻缘闻言,怔然,喃喃道。

    “是我自己的错,无论你躲不躲,都是我没有主动,或者,你不想要我主动,那我……”江树听她这么说,顿了顿,接话。或许是因为紧张,罕见的,竟有点语无伦次。

    盯着他的这副模样:立在她身前,明明想要上前却刻意保持距离,眉眼低垂着,碎发和眉骨的影清晰可见。

    明明和之前相差无几,但是他现在给她的感觉,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一片阴影里,眉眼是灰的,身影是灰的,浑身气质也是灰的。灰扑扑的。

    莫名地,喻缘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张张口,却只能哑言。

    言语是内心情愫隔阂的关卡,不越过去,无法表露。

    但是越过去后,却难以继承繁杂思绪,最后铺陈在面前的只是苍白无力的碎片。碎片一点点拼接,江树停顿半晌,见她沉默着,他闭上眼,缓和情绪,再睁开时,眼中苍白着的,只余空寂,他说:“我也只是单方面的请求,选择权在你手里。”

    盯着他的目光,喻缘张口,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好一会,仔细想了想,她说:“只是吃个饭吗?”她问的是方才江树的邀约。

    江树看着她,缓缓点头。

    “行吧,下班后再说,”喻缘说着,转身推门,“我先下去了。”办公门这次推开了,她走出去,听见江树在身后轻声道:“晚上见。”

    晚上见……吗?

    下了楼回了工位,喻缘重新打开电脑,盯着桌面,心绪不宁。反应过来刚刚在办公室里的场景,后知后觉的,她有点小小的后悔。不是说要保持距离,怎么又忽然答应了……托着下巴罕见地发了一会呆,喻缘越来越想不明白。

    点开微信,手指在江树的聊天框犹豫半晌,还是选择放弃。复又找出夏行舟的微信,喻缘先告诉他今晚自己可能要爽约的事情。夏行舟问她再怎么了。

    「临时和同事有个聚餐。」

    喻缘纠结了一下措辞,这样发过去,末了,补了一句:「我们改天吧。」

    夏行舟发过来一个小芋圆瘫倒的表情包:「姐姐的事情最重要。」

    他表示理解,喻缘有点不好意思,提议着要不要给他点个外卖,夏行舟拒绝了,只是说他可以等。末了,问她在哪吃,聚餐完要不要去接她。

    在哪吃啊……

    喻缘看着这个消息,一时间愣住。江树好像没说,但她现在也不大想去问。于是说了声不用了,便匆匆结束话题。

    重新开始工作,却怎么也不在状态,效率比之前低了不少。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缓缓收拾着东西,拎起地上两个纸袋时,她接到江树的消息,问她在哪见。想了一下,喻缘看着周围还有大半坐在位置上的同事,约了上次那家便利店门口。

    江树说了声好。

    出了公司再过一条街,往便利店去,远远看见江树的车停在路边。上了车,喻缘将那个纸袋递给他:“这个,我不能收,你找个时间退了吧。”

    听见车门关上的声音,江树视线从她身上,移到她手上拎着的纸袋。看着里面被她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他敛目,没说话,接过纸袋反手放到后座。送走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喻缘心下松弛不少,靠在座椅上扣好安全带,问他去哪。“你想去哪吃?”江树没动,问着她的意见。

    “都行。”喻缘说。

    “那去我家,我可以给你做饭,”江树说着,回正视线看着车前,“用电脑也方便点。”他指的是吃饭时要聊的工作。

    喻缘思考一瞬,缓缓点头:“也行。”

    车子还是沿着熟悉的路线往他家开,看着眼前熟悉的街景,她后知后觉:“你还会做饭吗?”

    “学过一点。”

    江树轻声道。

    说着,话落,过了个红绿灯路口,他换了话题,问她工作上的内容。敛回心神,喻缘顺着——答了,再交流了一下整体架构,顺便问了下其他同事负责的板块,以及她之后要和谁有合作,都稍微提了一点。

    说着说着,到了江树家,她抱着电脑进去,仙草蹲在门口迎接,一见到二人就喵喵叫,扑上来咬江树的裤腿,将他往屋里拽。“稍等一下,先给仙草喂个饭。”

    江树在她身后关上门,弯腰抱起仙草,往它的饭盆那里走。

    喻缘点点头,把笔记本随手放在沙发上,打量一圈,看着他给仙草添饭的背影,弯腰时,毛衣下覆着的嶙峋脊骨和浅浅显出影。她视线定了会,接着移开,有些百无聊赖左右乱看。忽然有一瞬,定住在一处,静止不动。

    喻缘目光停在置物架上,走过去,盯着上面的一张照片——是之前她没看清楚的那张毕业照。此时此刻,被立起,放在架子上一层。

    这次少了光线遮挡,大灯亮着,上面的人像清晰,她眸光凝着,细细辨认,很快认出来了,这就是她班的那张毕业照。她还找见自己的身影,在第三排。

    虽然之前就有所怀疑,但是现在。

    猜测被证实的一瞬间,她看着自己的身影,出现在这张照片里的这一瞬间。心脏忽然被击中一瞬,好久,她敛着思绪,张张口,哑声无言。

    听见身后江树起身的动静,喻缘在他转身看来前收回视线,抿着唇坐到桌前。

    在他身影停下来前,她打开电脑,装作很忙的样子处理文档,她思绪纷乱,想着先归纳一下方才在车上提到的那些工作,但是看着屏幕,喻缘脑中全是各种疑问。为什么,江树家里会有她的毕业照,还被摆在架子上,他无缘无故收藏她班的照片干嘛?

    这样想着,余光瞥见他的背影经过她,往厨房里进。隔着玻璃门,喻缘缓了半晌,目光久久停在他的背影上。高挑的身型,宽肩窄腰,微微弯着腰,扁着袖子正在清理水槽。她沉默抿唇,良久,缓缓收回目光。

    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想,喻缘耐着性子处理了一会工作,却怎么也继续不了,一直发呆,偶然往旁侧看,目光落去那张毕业照,越看越觉得不真实。

    直到江树拉开厨房的玻璃门,提醒她快吃饭了。回过神来,喻缘站起身。收起笔记本前,她看了一眼电量,问他在哪充电。

    “给我就行。”

    江树走过来,接过她的笔记本带到书房去充,不忘和她说一声:“去餐桌前坐着等就好。”看着他的身影拐进书房,喻缘沉默着,依言在桌前坐下。

    等了一会,他从书房出来,再到去厨房端菜,期间她的视线就随着他,路过置物架,他目光不移,喻缘却将是视线在上面停了很久。

    碗筷摆在她面前,江树回去,把菜——端上桌,喻缘咬着筷子,见他把最后一道菜放到她面前。她终究忍不住,在他落座时开口,问他:“你家里,为什么会有我的毕业照?”江树闻言,转头,看向置物架的方向。

    见状,喻缘视线不移,只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其实到了现在,她心中或有一个猜测,但是她不敢确定,只等着他的回答。半晌,江树移回目光,他静静看着她,眸色认真。

    被他这样看着,忽然就有点紧张。喻缘捏着筷子的手不由地紧了紧。

    面对着面,桌上的饭菜还袅袅升着热气,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她看着江树沉默半晌,坐在她对面,脊骨挺立着。

    两相对视,她看进他眼里,听见他说:“喻缘,我今年26,父母离异各自再婚,家成员目前就只有我和仙草。”听见他说这些,答非所问,喻缘猝然愣了一瞬。

    却又听他接着道:“家乡在安市,不怎么回去,目前定居在这里。现在名下有五套房,一辆车。流动资金八位数,收入还算可观。本科毕业于青大计算机专业,和你一个学校,硕土毕业于Z大,工作稳

    定,目前就职于GROW,体检报告健康,无不良嗜好。”

    他一条条罗列自己的基本状况。

    喻缘张张口,有些哑言,好半晌,她缓缓道:“我不是问你这个。”

    江树看着她,一字一顿,说:“告白前,理应将自己的全部状况告诉你的。”

    告白?

    闻言,喻缘一惊,她还没反应过来,融进他的目光里,见他眸色认真缓和,就这这么静静看来,带着温柔的缱绻。而后,他开口,语气郑重。看着她,他说:“喻缘,我喜欢你。”

    喜欢……喻缘听见,细细消化了一下这个词,好半晌,她喃喃:“那么突然。”于她而言,确实有点突然。

    她和江树认识的时间才小半个月,说起来喜欢,喻缘觉得有点快,但是如今听着他说这些,不知怎么,心中倏然也有点悸动。“不是突然,虽然我们最近才刚彼此正式认识,但是我对你的喜欢,比这更早一点。”江树说道。

    喻缘转头,看了一眼那张毕业照,问他:“多早?”“七年前,”江树看着她,说道,“我们刚上大一的时候。”

    !?

    猝然转头,她愣了很久,转头看他。

    看着他认真的眸色,她明白,这不是在开玩笑。张张口,她想说些什么,但是不知道从何开口,她只看着他,静默。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汇,江树细细看着她。

    七年的时间,她几乎没怎么变,黑亮的眼,依旧清晰明媚的五官。

    沉默好一阵,他接着道:“之所以一直没有认识你,也一直没有告白,怕被拒绝是一回事,还有一个原因是怕失去。”

    喻缘,其实从小,再到认识你,甚至到重新看见你,在此之前,我-直不怎么相信爱情,准确来说,是不相信任何事物能够长久,”江树视线凝在她的双眼,声音有点沉,一字一顿,条理清晰,他

    说,“这样说可能太悲观,或者说太装了,但是我觉得,爱情,不止爱情,很多东西,都会消失。”

    喻缘看着他,呼吸都跟着静默,她明白江树的意思。

    开始走向结束,有序走向无序,上升到顶点就是下降,好比如说焖增,好比说克林索尔的下沉。感情也是 种物质,是看不见的物质体,在这个世界,只要物质存在,就会随着时间,随着环境,风化湮灭。

    虽然明白,但是,她不大认同江树的观点。

    之前喻缘遇见观念相悖的人,一贯是保持着人各有志的心态,不去干涉,但是今天,现在,她忽然就想反驳他。“江树,”缄默一瞬,缓缓,喻缘开口,问他,“你看过抓落叶吗?”江树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苦笑。她看着他,说道:“太迷恋结尾反而会失去过程的意义,这是你想要的吗,江树,你也应该明白,人都会死的。”

    她说,你当时,应该和我说的。

    无论结果怎么样,你喜欢我,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你应该要告诉我的。但是细细想来,当时他要是告诉她,那个时候的她呢,她会拒绝还是接受?大概是拒绝。

    喻缘想到这里,静默。

    有的人为了片刻的存在奋不顾身,有的人瞻前顾后预料到结局,及时收手。

    江树是后者。

    七年来,从喜欢上喻缘的那一刻,他瞻望结局,好的坏的都有,所有事物向来都是好坏参半。

    既然如此,趁着一切还没开始,及时停留在最开始的样子,不把自己表露,不带她参与这份感情,至少也可以免得她进入不好的结尾,少一个人受伤。而他,也可以在这份感情没有再产生更深的羁绊下,果断舍弃。

    当然,这只是预想中的完美状态,事实是,他根本舍弃不掉。

    感情的意志在和理性选择的结果一次次碰撞,没有重逢之前,他想起她,偶尔也会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样,臆想她的一切。江树唾弃这样的自己,但是偶然有时,又会抑制不住这样的思维沉沦。

    尤其是重逢之后,切实感受到她的呼吸、体温、心跳,压抑那么久的情愫开闸泄洪一般,将他淹没。而后,将仅剩一点的悲观理智冲垮。

    “所以,”顿了一瞬,他说,“我说了,虽然迟到了很久,但这是我做足准备后的……告白。”“我在之后说的话,不是奢求你的接受,只是向你展现我自己,好让你能够了解我,能够给我一个机会,追求你的机会。”

    江树坐在桌子的那一端,看着她,缓缓道:“关于你所担心的那些,同事之间的议论,我会 切尊重你的意愿,在公司保持距离,或者当作不认识,公私分明。”“再或者,”江树说着,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份合同书,“这是GROW百分之十的股份。”“如果出现那真的万分之一的不幸,会影响到你的工作,我希望这个,可以成为你的一部分保障,按照GROW财报预测,往后十年的净利润分红能有……”

    “停!”

    越听越震惊,喻缘在从他口中听见一个天文数字前紧忙制止他。

    江树乖乖闭嘴。

    喻缘缓了一下神,她看见那份被推到她面前的合同书,目光复杂,隔了好一会,她抬眼看他:“我还没答应你。”言下之意,你送这些,太过了。

    江树与她对视,神色认真,他说:“我知道。”

    “我没有想用这些东西绑架你,这些只是我告白的诚意,无论你答应与否,都是要给你的。”他说。

    喻缘沉默很久,她不知道说什么。

    拒绝吗?但是现在她脑海中毫无拒绝的话语。但是答应吗?好像要考虑的东西,很多很多。余光瞥见桌上菜式,她笼在江树希冀的目光下,拿起筷子,道了句:“先吃饭吧。”

    江树看着她,缓缓点头,敛目,说了声好。

    菜不像是刚出锅那样热气腾腾,但也没凉,温热的,傍着静谧氛围,也是温馨的。

    冷却了的情感,沸腾着情绪,都逐渐平和,湮灭在碗筷间,准确来说,是激烈的言语被吞吃入腹,留给思维一些过渡下来的平和措辞。缓冲,人是需要缓冲的。

    吃完,江树去收拾碗筷,礼尚往来,她想帮忙刷碗,被他拦了回去,支开与仙草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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