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到了吗，那本琴谱？”男人没有回答嬴无名的问题。

    嬴无名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但他又摇摇头：“是残缺的，缺少了最后半幅”。

    “我已经自行接续了一段，但这最后几节似乎不在十二律之中，所以我无法再接续下去。”嬴无名叹了口气。

    “你接续了一段？”男人盯着嬴无名，目光闪烁。

    “那我就更不能带你回去了。”男人转过身，走到两个孩子面前，蹲了下来。

    “我以后不能再陪你们玩了，今后你们就跟着这位赢老师学七弦琴。切记不要贪玩，好不好？”男人依次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

    “你身上背的那把琴，可是‘绕梁’？”嬴无名在男人身后问道。

    “就像师父把‘九霄环佩’留与你一样。”男人回头说。

    “师父为我选择了‘绕梁’——不，应该说这把‘绕梁’选择了我。”男人伸手解下背上的琴，打开了苫布。

    一张仲尼式雁翅单弧七弦琴出现在眼前。

    “上一次与你对弹还是三年前吧。”嬴无名侧身解下了背上的琴。

    他打开苫布，一张伏羲式圆首双连弧七弦琴，缓缓显露了出来。

    “你，还能与我对弹吗？”赢无名看着面前。

    “来吧，让我领教一下这几年你都有些什么长进。”男子盘腿坐了下来。

    嬴无名也坐了下来，他眸中有几分淡淡的悲哀。

    两人的双手几乎同时抚上了琴弦。

    音符化作来回拨动的琴弦，在两人的指尖流淌。

    不远处，两个孩子痴痴地听着。

    远处，一群鸿雁飞过群山。

    这一曲的旋律似乎时刻都在变化，但两人却仿佛有了彼此的指尖一般，整首曲子如潺潺流水，不曾中断过。

    渐渐地，旋律变得有些艰深晦涩，男人的额角涔出了汗水。

    嬴无名抬头看了男人一眼，摇了摇头。

    旋律开始有些断断续续。

    男人闭上眼，听着嬴无名无名指尖下的旋律。

    嬴无名的指尖渐渐有些迟缓。

    他知道，琴谱到这里就快要结束了。

    “黄钟变，无射羽，太簇徵。”男人张开眼，指尖拨动了几下。

    “大吕角，夷则商，黄钟羽……”嬴无名的眼里涌动出几分光彩。

    琴谱又顺着旋律延顺了两节。

    但嬴无名眼中光彩很快便暗淡了下去。

    他双手抚平琴弦，停止了弹奏。

    “为何不弹了？”

    男人看着嬴无名。

    “最后一节，我们是不可能接续完成的。”他笑了笑。

    “天地之音吗……”男人抬头看了看眼前的长松。

    “就算如此，以我余生，帮你续这半幅琴谱，也值了。”男人站了起来。

    “如若真的有补全琴谱的那一天，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嬴无名收起九霄环佩。“也许我会死，也许我会知道‘那个人’他在害怕什么。”

    “我走了。”男人轻轻包好绿绮。

    “你要回去？”嬴无名一挑眉毛。

    “呵……我怎会再回到那个乌烟瘴气的王城中去。”男人笑了。

    “我会带着绿绮，回琴庐过完我剩下的时日。若师父泉下有知，他应会原谅我吧。”他说完，在两个孩子面前再次蹲了下来。

    “我和那个人，我们的师父，曾是世间第一琴师。”

    “琴道不染尘世，心清方能造极。你们记住这句话”

    “你们要好好听嬴师父的话，学会照顾自己。”两个孩子点点头。

    说罢，他卖力地站起身，迈步离去。

    嬴无名张了张嘴。

    “子殷……”

    但言语声被林间脚步“沙沙”的碎叶声所淹没。

    直到脚步声远去，消散在风中。

    嬴无名的脸色有些苍白。

    他缓缓走到两个孩子面前，“你们叫什么名字？”

    左边的孩子最先开口：“我，我叫陈赦。”

    紧跟着，右边的孩子怯怯地开口：“我叫吴珖。”

    林间微风拂过两个孩子的发端，轻柔如指尖。

    骊山脚下，一缕水珠在金戈铜人的眼眶中缓缓凝结。

    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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