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王见他徒手握着枪头,血淋漓而下,忽而就怔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发问。
这“星坠台”,其实是真正的星辰坠落的地方。当年就是在星坠的地方建立了整个星野王朝,又在这星坠遗址上建了“星坠台”。这里吸收了坠星的力量,一直拥有着诡异的能力。
而那坠星,一直被身为皇族的王者,妥善保管着,一代代的传承下去,据说,那坠星里,拥有着能翻天覆地的能力。
“我的这柄错金刀里,加入了坠星的碎片……”
王者不紧不慢的补充着,声音里却有着出奇的苍凉与哀伤。
突然,星宣帝及其快速的扭动了一下刀柄!
那金刀蓦然从中断裂,无数的银光爆炸般的溢泄出来,激起了一片宛如利风的呼啸!
那一瞬间,银光就淹没了两人,光里似乎有什么动了一下,却最终被银光吞噬!
银光里,那双碧色的眸子最后抬起来,看了一眼苍穹上闪耀的群星。
忽而,极东方向上的一颗星,划过了一道苍茫的弧线,终于在照亮的半天夜空里,急速陨落下去。
那星辰陨落的一瞬间,整个大陆上,整个四州,又有多少人抬起头来,齐齐仰望?
在人群里厮杀的厉云抬起头来,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一颗星辰陨落,对应着那“星坠台”里猝然升起的银光!
所有斫向他的刀剑也都停了一停,齐齐抬头,看那一道陨落的星尾。
莫名的,伏在他背上的小公主,簌簌的流下了两行泪。
“星坠台”里的银光渐渐弱了,消失不见。
然而,原地却耸立着一个巨大的扣碗形容器,那容器幽暗深邃如同海水的蓝,容器外还丝丝缕缕的冒着白烟。
忽而,容器从中间打开了,合并折叠,最终却只化作了一块玉佩大小,落入了武承王的手心。
武承王另一手里握着的那杆金枪的残柄,在转瞬之间化成齑粉,风一吹,飘飘洒洒的,最终消失不见。
星坠的碎片……好厉害!若不是有极地冰族的“护魂玉”,恐怕他也被那银光烧成了一把齑粉!
武承王小心的将“护魂玉”揣在怀里,环视四周,心底却莫名的,空落落的一痛。
夜风递来,那一地的尘埃被吹散的无影无踪,水池子里的最后一片莲叶,被寒风一吹,也簌簌的化成了粉末。
东方,倏然有一线白,射过来。
原来,刚才那星坠的一刹那,已经是这一夜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谯楼的三更鼓响起来得时候,“夜菊倚栏”的二层栏杆上,出现了一抹淡蓝。
楼下就是一片花圃,里面种植的,却是清一色的菊。
不知名的小阳菊,满地矮小繁茂的矢车菊,巨大的金盏菊和黑线菊。稍微名贵一些的,只有那一片翠菊,还有一片扶郎和大波斯菊。
虽然是从外邦运过来的花种,可那扶郎和波斯菊长得都太单薄,没有宫廷繁花的紧簇和富丽,因此,别处都不曾种着,单这“夜菊倚栏”前的一大片花圃里,开的艳丽。
可是却极乱,各种各样的菊花杂在一起生长,一旦盛开来,只觉得五色杂陈,让人眼花缭乱。
这园圃的主人,还偏偏不喜欢管理这些花,也不让下人着手,每日里只是把着花锄下去清清草,便放任这一院子的乱菊肆意纵横。
花圃的主人似乎极为偏爱那一丛半人多高的大波斯菊,即使是深夜里,都扶在那楼的栏杆边上看。
栏杆上,淡蓝色的衣襟上,就别着一朵粉色的波斯菊。
淡蓝色的衣裙里,抬起一张素淡的脸,仰首看天上的星星。
那张脸极素,不染脂粉,看起来有些苍白,一双碧色的眸子湿润润的流转,随时都可能滴下来。注目的得久了,也似随那滴翠晃碎了,一并摇曳起来。
女子挽起的褐色发髻上,也插着一朵鲜的大波斯菊,才衬得整张脸稍稍有了生气。
一抬手,只听得腕子上“叮”的一声撞击在围栏上,那雪也是的腕子上,便露出一抹雪亮的绿,夹杂着几道流云一样的微痕,却只是一支玉镯子。
凭栏眺望的女子展过一张纸来,在清凉的夜里呵墨,冰冷的手握着细毫,就着月光就写下了一首《落菊》。
《落菊》萧疏篱头并蒂落,清冷风畔抱膝吟。
人皆谓我高自诩,但为君恩表素心。
明明还不足深秋,那满园的菊花就开了。也明明那花只是将开,女子挥毫写下的,却是一首悲秋的《落菊》。
未见花发,先言落红。女子吹干了那纸上的墨,拿起来看了看,又看了看,终于叹了口气,将那一纸放在桌上,取一方红泥小印,细细的压下了。
那印泥上,殷红的四个字,却是,“清妍夫人”。
她想,她也该能担的下这“夫人”两字了,不再是那种幻想的年纪了,她已经老了。
可是,那诗中的“君恩”,却又是那样的一个人。
不想幻想,却忍不住偷偷的将他想起。
想到这里,蓝衣清妍倚栏就出了神,怔怔的看着那一簇盛开的大波斯菊。
夜凉如水,檐角的风铃叮叮,檐下的铁马咚咚。
也不知站了多久,只觉得扶着栏杆的手也酸了,两条腿更是冻得麻木。清妍慢慢的倚着栏杆坐下来,捏了捏冰冷麻木的双腿。
可忽而,呼啸声和喊叫声,就从极遥远的地方,隐约传来。
清妍有些奇怪,侧了半头,就见各处的灯火如同遍地开花的菊,快速的升腾起来,将一色黑寐的天,烧得通红!
她立起来,正诧异,楼梯上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贴身的小宫女气喘吁吁的跑上来,一张脸却褪尽了血色,张口结舌。“昭仪娘娘,不,不好了……大家都说武承王叛变,带着人杀进宫城里来了!”
武承王……叛变。清妍沉吟了一下,却没有过分的惊恐,只是又倚着栏杆坐下来,静静的俯视着下面的纷乱。
“昭仪娘娘,该怎么办!大家都要逃呢,奴婢随着昭仪,也先避一避吧!”
那宫女见她依旧一幅懒散的模样,不由得为她着急,急怔怔的说。
“逃,能逃到哪里去?”倚着栏杆的清妍幽幽发问,拥了一下削肩上的蓝色裘衣,似乎畏冷。忽儿就慢慢的叹出一口气,“现在宫城里全是乱兵,胡冲乱撞只会死得更快,不如就在这里罢。能死在楼上,也是我的造化。”
她说着,下面就起了喧嚣,这一片后宫内闱里,无数颜色花哨的羽衣仓皇冲出,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却终究跟那黑色和金色的戎装撞在了一起,霎那间就起了一片哀号,哭声呼天抢地。
那一群彩衣登时散了,被无数的黑色和金色冲撞着挤散,最终淹没在洪流里。
清妍身边贴身的小宫女登时捂住了嘴,不让那凄厉的呼号挤出口。
“乱世……。”倚着栏杆的蓝衣昭仪,忽而就感慨了一声,却起身,遥望着“星坠台”的方向。
她知道,他是在那里的,也将在那里。所以,如果要死了,也想任性的看他一眼。流言蜚语也好,什么也好,她也就不在乎了,只是想看他一眼而已。
可是,“夜菊倚栏”与“星坠台”隔得那么遥远,天涯海角,即使楼再高,也终归看不到他的。
忽而,清妍就静静的想,那个男子……会不会在最后一刻,过来看自己一眼?
真是……痴心妄想呢。
“那,那是什么!”身边的小宫女也顾不上礼节,忽而颤巍巍的出声,直指着“星坠台”的方向。
清妍顺势看过去,却几乎不敢睁目——“星坠台”的方向上陡然起了一团银光,一下子耀花了楼上女子的眼。
与此同时,极东方向上,一颗星倏然坠落,拖着长长的雪色彗尾,无声无息的滑过半边的星空!
她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失神的盯着那流星陨落的方向,一时间失了言语。
在这战火迭起的宫廷里,在这满地血花盛开的宫城里,南面的朱雀门陡然被冲开了一道豁口,一队浴血的金章黑衣杀出,带起一片血花纷飞如雨!
被一圈人护在最中心的黑衣背上,赫然背着个年岁娇小的金发女孩子。
女孩子颈上的一圈缨络,在急促的颠簸中,不断反弹拍打着孩子的脸颊,孩子的小手却紧紧抠着手心的那一枚银色的戒指,不断回望着杀出来的城门方向。
脸上的血,混着泪水,簌簌落下。
那一夜之间盛开的菊花,却也在一夜之间急遽的凋零,冷风一卷,肆意的飞散在风中,夹杂着潮湿冰冷的血腥。
就这样,一夜的菊花,急速的盛开,也在一夜之间耗尽了生命,凋零。
多少年之后,人们依旧在传说,那宫城里种植的菊花,却拥有着那样的忠诚和坚贞,在国破易主的一刹那,耗尽了所有的生命,随着旧主悉数死去。
宁愿死,也不肯献媚于新的国君。
而在那段同样被人交口称赞的坚贞里,也同时落下了另一个名字。
一个女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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