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日的功夫,当今皇上要迎娶先王昭仪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星野城。(狂·亻·小·说·網)[ωWw./XIAo/sHuo./Kr]
大街小巷里传得沸沸扬扬,流言蜚语满天,可大多数都是戳着那昭仪的脊梁骨暗骂——这个女人,竟是这样的水性杨花。更有甚者,传得有鼻子有眼,说当今皇上早与昭仪有染,冲冠一怒为红颜,现在终于遂了心愿。
不久,宫里又传来了消息,那个岚姓的昭仪被封作了贵妃,沿用“清妍夫人”的名号,百般宠爱集于一身。
皇上封妃的小事,竟然破天荒地大赦了天下,据说,是那个新贵妃的意思。
那一场宫变已经渐渐遥远了,大街小巷人人自危的日子也渐渐过去了,生活又开始了,依旧是沿着古老的轨道。
这一日,外城的一条罩柳深巷里,匆匆的行过了几个人。
那几个人神色各异,衣着不同,却去了同一个地方,巷子深处的一所独门独户。
推门进去的时候,就见那院子满丛的菊花里,站着个七八岁的金发女孩。
那孩子金发碧眼,一双眸子看着花丛,夹杂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哀伤。
孩子一身红衣红裙,颈子上露出一段绯色的缨络,绷得紧紧地,似乎在那领子里坠着什么。
孩子的旁边,倚着墙角站着个一身黑的抱剑男子,一双眉深深的皱出“川”字,一瞬不瞬的看着花间的女孩。
见有人进来了,倚墙而站的黑衣男子终于动了一动,抬起一双深黑宛如夜空的眸子,冷冷的看着来人。
这来的四五人利落的朝外一看,却定没人后才关了门,单膝跪地行礼,“属下参见公主殿下,参见厉大人。”
这院子里的孩子和黑衣人,就是那一夜里浴血逃出皇宫的公主和禁卫军队长。
“起吧。外面有什么消息吗?”
厉云抱剑过来,静静的问。
“这几日叛贼封了贵妃,大赦天下,所有的封锁令都解除了,张榜悬赏捉拿咱们的公文也撤销了。”一个身着淡衣的男子快速禀报。
厉云冷笑一声,不再言语。他不说话,属下的人也跟着沉默,没有人敢出声。
“去备匹快马来。”黑衣厉云忽而一抬眼,淡淡的叮嘱属下。
“怎么?”属下一惊,“大人要出城?”
“今夜就动身,我南下一趟。宫城里的事,你们就多看顾些,别忘了整集盟军。”厉云淡淡的叮嘱着,口气里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太冒险了!万一这只是个圈套……”另一个属下心中一惊,连忙提醒着。
“也只能闯闯了。”厉云依旧不多言,只是伸出手来,微微抚摸着凉薄的剑鞘。
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时代,单人独剑,纵横天涯。
“那……公主殿下呢?”又有人问。
毕竟,舟车劳顿的,公主她千金之躯,虽然是大漠的儿女,恐怕也受不得。
“随我同去。”厉云脸色一沉,冷瞥了一眼问话的人,一挥手打断话题,“去准备罢!”他终究是不肯相信任何人的,在这样草木皆兵的逆世里。
说着,他侧头,看了一眼花丛里的小公主。
美沙亚也正回过头来,那一双大漠特有的碧色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
那碧色的眼睛里,竟然不曾有丝毫的色彩,沉默的让人害怕。
夜幕四合。
曲折的小巷里,渐渐行出了两匹四踢一圈雪色的骏马,一匹马上坐着个红衣金发的女孩子,摇摇晃晃的看向那行出来的小巷。
牵着马的是个一身黑色的男子,黑色劲衣贴合在身体上,展现出黑衣剑客峭拔的身形。
黑衣黑发,黑色的眼睛,在清一色褐发碧眼的大漠边城里,如此突出。
“公主,将风帽拉起来。”黑衣的男子正是厉云。此时他转过头来,低低的叮嘱。
美沙亚听话的拉上风帽,遮住了一头耀眼金发,那双碧色的眼睛在风帽底下,有些凄惶的看着空荡荡的街。
已经是宵禁的时间了,外城四周的谯楼上鼓声遥远,所有的城门都关闭了,守城人在城墙上的寒风里打着瞌睡。
随着那一匹骏马慢慢行出,阴影里的小巷,蓦地腾飞出数十道黑影,呼啸着朝那最近的一道城门掠去。
厉云也不着急,牵着马慢慢的走。等走到南门时,刚在那门口一驻步,巨大的城门就在夜色里,吱嘎嘎的慢慢开启,钝钝的碾过这座熟睡的城市。
那声音,在寂冷的夜里,剧烈的怵目惊心。
门开了,数十道黑影落下来,夹道跪在那城门的两侧,朝马上的小公主行礼。
厉云翻身上马,顺势牵住了女孩子的马缰,想说什么,却终究说不出,打马,牵着孩子的马缰,慢慢的行出了城门。
城门外,如水的月色里,星野河日夜不息的奔流着。乱风呼啸,卷起沙漠特有的沙尘。月光泻在一溜白的巨大城墙上,也泻在了连夜出行的两人身上。
城外的风比里面要大上两倍,厉云也揽紧了披风,带上风帽,朝身侧的美沙亚微一点头。
那寂静如丝的月色,那恒古不变的川流,终于碎散在一片马蹄声里,夹杂着风声,渐渐远去……
出城,最近的城池换了骆驼,顺着沙漠的城镇和绿洲一直行了近十日,终于出了风沙遍野的北州,来到了中州的地界。
温润的风扑面而来。
大漠里已是深秋,干燥寒冷非常。可这中州的土地上,依旧温润,有着秋老虎的酷暑。
从大漠里出来,披风都换下了,复又换乘马车的两人轻装短服,一刻不停的向南奔驰。
停下来休息的时候,美沙亚一边喝着水,一边却疑惑的问,“咱们去哪里呀?”
厉云正在那道上眺望,听得女孩子发问,终于顿了一顿,良久,才缓缓的回答。“去洛阳,青霜阁。”
青霜阁,自从他毅然决然的离开,那个名字,已经在心底埋藏了近十年。
曾经的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一下子从沉疴的记忆里复苏过来。
只是,那只是,也只能复苏在那些陈旧的记忆里,却再也回不去。
厉云忽而转身,扶着美沙亚站起来,却只是淡淡的说着,“咱们走。这里荒辟,别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美沙亚看不到他眼底的色彩,只是应了一声,起身上马车。
毕竟是中州,一场秋雨都能激烈出电闪雷鸣。
那雨哗啦啦的只是下,眼看头顶的那片树荫也撑不住了,厉云终于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裹在美沙亚的身上,沉声,“再走走看看,找个落脚的地方!”
行了半路,遇到了一场秋雨,本来躲在树荫下,想等雨停了再继续赶路。可是,眼看着那天就不可遏止的黑下来,乌云间反而有了电闪雷鸣,那雨也越发的大了。
幸好,行出了里数,见那荒郊里竟然趴着一间破庙,窗户缝里竟然透着闪烁的亮光。
厉云一咬牙,抱着小公主下了马车,就往那破庙里闯。
门板已经褴褛的不成样子,竟然经受不住他那一撞,轰然粉碎。
厉云就带着美沙亚,径直闯入那一片光亮里。
然而,刚在那门口站了站脚,就听得里面传来一个夸张的声音,大吼大叫的。
“喂!干嘛撞坏了我的门!”
这里面竟然有人居住吗?厉云奇,百忙中抬起眼来一扫,却不曾看见半个影子。一皱眉,有些诧异的四下看。
“看哪里呢,我在这里!”那亮光里又响起了一个声音,不高兴的指责着。
厉云顺着声音看去,却见一堆草垛里,忽而就晃悠悠的升起了个圆脑袋,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笑眯眯的盯着他。
他定睛仔细看去,那人的身子都埋在了厚重的干草里,露在外面的脑袋上横着几根杂草,一脸污垢,竟是个乞丐模样的人,却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
一双眼睛倒是明亮的出奇。
虽觉得那人奇怪,却实在无处可去,厉云淡淡一声“冒犯了”,护着美沙亚往里走。
“喂,我还没同意你进来呢!而且你还撞坏了我的门!”草垛里的那个脑袋不依不饶,朝他翻了翻白眼。
厉云权作没看见,从怀里摸出些碎银子来,扔过去。
“谁要你的钱!我只要我的门,你赔个一模一样的门出来!”那个脑袋气咻咻的转了半圈,却依旧舍不得离开温暖的草堆。
“无理取闹。”厉云终于忍不住冷啐了一声。不再去管他,自己在庙宇的一角,又慢慢的升起一堆火来。
残破的旧庙又是一亮,看起来倒有些温暖明亮。
旧庙供奉的是文殊菩萨,菩萨金身外的漆都剥落了,全身斑驳着,看起来有些狰狞。
厉云找了条干净的手巾出来,慢慢去擦小公主脸上的雨水。披风与外套已经被木枝撑了起来,架在那火上烤着,腾起了一阵白雾。
草堆外的那个脑袋又缩了回去,似是睡着了。
厉云从包袱里拿了几个冷硬的馕,架在火上烤着,那便是今晚的晚饭了。
一片冷寂里,只听得外面哗啦啦的雨声,还有那天幕上一道道的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