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桌子的点心,让人看起来就食欲大开。(狂∫亻∫小∫說∫网)[wWω.♀xIao♀sHuo.♀Kr]
那叫白如今的纨绔公子果然放开了食欲,一门心思扑在一桌子好吃的上,再也无暇顾及旁边两人的谈话。
其实,正事早就谈完了,两人絮絮的只是说着这些年来的际遇。
十年里,青霜阁人事几番新,佩云老阁主在一场场的江湖纷争里心力交瘁而死,月婆婆也死了,青霜阁五大堂堂主换了一半,水槛成为新阁主。
“你呢?”断断续续的说完了这些年青霜阁的变更,年轻阁主笑着,询问面前的师兄。“十年了呢,在那里有妻室了吗?”
厉云只是笑,摇摇头。
“呀,你也该有二十六七了,还没成家?那……有中意的女子吗?”水槛惊,追问。
厉云想了一下,还是慢慢地摇头。
“你想什么?”蓝衣少女仔细捕捉到了他那一个神情,笑着,“有没有也需要考虑吗?”
厉云终于肃穆了表情,垂眼。“这些事我不想回答。”
虽然亲近,她也不好过分的追问,也跟着沉默了。
厉云却抬起头来,仔细的看着少女,“什么时候,才能有那舒子夜的确切消息。”
他终究是急迫了,生怕离开星野国久了,那里又会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已经让飞叶堂的姐妹去查了——你急我也没用,还是……压根就不想见我?”蓝衣水槛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故意逗他。厉云向来寡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是又沉默了。
却听得外面咳了一声,青琉隔着门板禀报。“阁主,有最新的消息。”
水槛终于出了口气,笑着起身。
那门一动,青琉推门进来,手里兀自拿着个三寸来长的铜管,“江淮那边姐妹来的飞鹰传书,请阁主过目。”
蓝衣少女从铜管里抽出一卷纸来,看开看了看,面上便是一喜。厉云看着她的表情,不自意的也跟着站起。
水槛却一转头,对着属下嘱咐,“青琉,你去准备河船,跟着厉公子南下去扬州。再传书给江淮各地飞叶堂,让他们紧紧盯住这人,务必不能放出扬州——用最快的战鹰!”
“据说舒子夜着白衣,带着一个书童,现在的确落脚在扬州,务必不能错了!”青霜阁主再三嘱咐,却又一转头看向厉云。“你们快去,应该能在江淮一带堵住他,我交待过你的事,切记切记!”
“好。”厉云沉声一应,已然站起,带着小公主拔腿就走。
“快跟上,还吃!”水槛有些急躁,一拽还在那吃点心的纨绔公子,却在对方出门之前,又一把将他拉过来仔细的叮嘱。“如今……你也该知道我让你跟着的用意,千万别忘了!”
“放心,”纨绔公子嫣然一笑,点头,“我是最怕死的,姐姐。”
他说完,一溜烟的就跟那厉云和美沙亚跑了。
眨眼之间,一行四人就在那飞叶堂的河船上了。
临风站着的青琉一直在辨别风向,厉云和小公主也站在甲板,急急得看着。
那船帆上是一片巨大的金叶标志,鼓动着风,簌簌真如风中的叶。
这是艘极快且稳的大福船,而且顺着风些,行得飞快,两岸的风景飞一样逝去,只觉得天低河阔,雁断西风,眨眼间便行出了百数河里!
一船人都有些紧张,船夫伙计卖了命的摧船,连青琉都随船带着飞鹰过来,随时在那甲板上放战鹰,好与江淮地区的堂会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福船上鹰声利利,夹杂着一片船头破水的声响,越发显得急迫。
船员也被分成了两批,日夜轮替着控船,好让那船能随时保持行进。
所有的人都急迫的焦头烂额,偏一个人,却在那里悠哉。
叫白如今的纨绔公子竟然搬了张藤椅上船,说是要充分的享受日光——果不其然,其他人在甲板上乱成一团时,他却在那阳光姣好的一角上安了藤椅,在那里悠闲的晒太阳睡觉。
即使外面翻天了,也不能打扰他的好眠。
厉云看得直皱眉——这样的人,分明就是来玩的,那人只是再次验证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眨眼间,在船上就待了两日。第二日傍晚时,抵达了扬州的河港。
不足四日的功夫,就从北州的沙漠边陲上,到达了南州的烟柳繁华乡。
有一个诗人叫徐凝的,曾写下这样一首诗,《忆扬州》。说是:萧娘脸薄难胜泪,桃叶眉长易觉愁。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由此,扬州的月,扬州的娇柔,扬州的温软可见一斑。
就这样的一个地方,虽然比不上秣陵的洗尽铅华,比不上洛阳的姹紫嫣红,醉生梦死,却也有他如邻家少女般的娇羞和妩媚。
难怪那白衣的白如今一下了船来,就拼命感慨。
大隐隐于市,果是个避世隐居,令人魂牵梦绕的地方。
那个舒子夜好眼光!
一行人却来不及感慨途上的风景,下了船就直奔了扬州飞叶堂的分会。
半途上遇到了分会前来迎接的姐妹,果然是扬州的水样人儿,说起话来都娇弱温软,宛如那柳岸上经过了湖水洗涤的暖风。
可刚走到半途,天就落了雨,那些扬州的人儿似是早就备好了伞,撑开来,刹那间在那细雨蒙蒙的河岸上闪烁起了一片红蓝。
果然是江南,即使是深秋了,都还有着春日的温良隽永。
厉云嫌那伞局促,不肯同撑,纨绔公子倒是喜欢死了那扬州的二十四骨的湘妃伞,撑着伞,自顾得牵着美沙亚就走。
“堂主,那个叫舒子夜的,正在绿柳胡同的一个小院子里住着,这些天都没离开过。”一个撑着黄伞的单衣少女靠过来,吴侬软语。
“没错吗?”青琉应了一声,就快快的,“现在就带我们去。”
“可是……”那黄伞的少女却有犹疑,轻轻的,“我们发现盯着那舒子夜的,不止咱们一拨人。”
那席话一出,厉云倏然止步,急声,“是什么人,是不是星野城的人!”
“还不知道,”黄伞少女连忙答话,“那一拨人也盯的紧——自从阁主发消息来,咱们的人就一直仔细盯着。那些人倒是近期才追过来的,成日里鬼鬼祟祟的。”
“没抓个人来拷问一下么?”青琉奇,一边却催促似的加快了脚步。
“没有,怕打草惊蛇了。也派人去探了探,却只拿回一面令牌来,请堂主过目。”黄伞少女说着,从绣囊里拿出一面黑木金色令牌。
厉云夺过来一看,就看见了那胡杨令牌上的流星标志,脸色变了。
“是禁卫军的令牌!”美沙亚也认了出来,忍不住脱口而出!
没想到星野国的人竟然先一步到了,看来那绿柳胡同里的人,果是舒子夜不假!
只是,一直有青霜阁的力量牵制着,对方才没有贸然下手罢!如果给他们抓住了那舒子夜……!
“快去!”厉云再也忍不住,将那令牌紧紧地捏在手里,利喝!
一行人到那绿柳胡同时,天色已经黑了。
纨绔公子白如今只在那里喊饿——的确,从那船上下来到现在,都还不曾吃过东西。
可是,就是不能进去。
对面的黑暗里,说不定就有那星野城的探子,在小心翼翼的窥探着。
“青琉姐,咱先回去吃饭吧?”白如今忍不住,转头看一旁悄然站着的少女。青琉不回答,只是伸出手来朝黑衣剑客一指。
白如今又转向厉云,可看到他阴沉沉的脸,登时噤了声。
细雨如丝,依旧斜斜的下个不停,将厉云的双肩鬓发都湿了,紧紧地贴在身子上。可那双墨色的眸子,却似经过雨水洗涤一般,利利的闪着光。
绿柳胡同里的那一家亮起了灯火,一两个凌乱的剪影出现在暮雨斜织的窗纸上,在那里缓慢的移动着。
胡同外的路上过来一盏灯,店小二模样的人提着个藤木的篮子,就到了门前敲门。
“谁?”里面起了一声问,窗户上的那个人形一顿。
“香满楼来送菜的。”小二应了一声。门里立刻传来一阵脚步,一个小童模样的人出来,将提篮接了,付上钱就将门一关,又进去了。
天色阴沉,又疏疏的织着雨,一行人没看清小童的模样。
窗户上的影子活动起来,似是在摆桌子,窗户缝里飘来了饭香。
白如今叹息了一声,又转头看了一眼厉云,却又是一声叹息。那声叹息夹杂在扬州的懒雨里,似乎也沾染了那里的温软,变得柔软起来。
“我冲进去!”厉云冲动起来,就要拔剑。
“不行!”青琉连忙压住了他的剑,低声,“万一闹起来,让他们趁乱跑了怎么办?再说了,既然对方是星野城的人,又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咱们不能硬碰!”
恐怕对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久久不敢动手。
那怎么办!厉云有些焦躁,再这么下去,什么时候能是个头!
“我有办法。”纨绔公子白如今却笑眯眯的插进来,将一张脸竖在两人之间。
青琉奇,却笑了一笑,“你总是有鬼点子的,快说说看。”
黑衣剑客半信半疑,却也转过头去,看着那纨绔公子。
“可是……”白如今突然摇摇欲坠的晃了两下,“我饿,饿得没力气说……”
厉云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青琉知道厉云正急,却还是干笑了一声,对他说,“也不急在一时了,不然,咱们去先吃点东西?”
厉云冷哼一声,却牵起小公主的手来,转身就走。
青琉知道他是答应了,朝纨绔公子挤了挤眼,快步跟上。
一家还算繁华的酒楼,二楼临窗的位置上,做了一桌表情各异的人。
一桌子的山珍海味。
纨绔公子吃得喜笑颜开;厉云只是看着窗外死皱着眉头,并不动筷子;小公主凑在白如今身边,听他不断聒噪着每一道菜的来历。青琉夹在他们之间,动筷子也不是,不动又委实饿得厉害,也正犹豫不决,眼光四下乱看。
外面夜雨渐歇,月光一晃儿洒下来,将那青石板铺就的小路照的一通亮,柔柔的泛起水样的光泽来。
扬州都是灰墙百瓦,虽没有帝都中州的繁华,可经那雨水一洗,也泛出他特有的柔软光泽来,就像新浴而不及上妆的少女,浑身上下都透着一层爽利和纯净,让人忍不住喜欢。
终于,白如今吃得尽兴,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喝着一盏梅子露。
“刚才那道鸡丝卷子还比较正宗,糯米烧麦也不错。那桂花糖差强人意,终究不能与青霜阁做的相媲美。”吃完了,纨绔公子还在那不厌其烦的品着,显然对吃食很有研究。
厉云终于将不曾沾染半点油星的筷子掼在桌上,冷冷的,“现在可以说了罢!”
厉云他,始终看不惯那纨绔公子。毕竟,不是一路的人,有着天壤之别的境遇。
白如今终于老老实实的垂了眼,像个认错的小孩子,低低的,“我……对不起大家。”厉云冷笑一声——果然,只是为了吃饭,就胡诌出这样的谎话么!
白如今没有看他,只是转头向青琉,重复,“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青霜阁。琉姐姐,我这个办法,可能会牺牲几个人——”
青琉还没从猝然的转折中回过神来,刚想说什么,却见那纨绔公子一转头看着厉云,笑嘻嘻的,“所以,为了避免青霜阁的人伤亡,我决定牺牲厉大侠,厉大侠我对不起你!”
现在轮到厉云惊奇了,还不曾反应过来,却见那白如今凑过头来,叽叽喳喳的说了什么。
夜阑。
城里那一层袅袅的水汽已经散了,处处水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