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拴住他爹不知道又跑哪儿打狼去了,而且一去不复返了。
体弱多病的有德娘没熬过大旱那年,夏天刚到也过世了,抚养李拴住成了王有德夫妻俩的事了。
娘在的时候,偏向李拴住,对他百依百顺,比对亲孙子王大地要好得多,慢慢养成了他好吃懒做的不良习惯,都十四五了,还整天价在街上瞎晃悠,啥活也不想干。
人家知道过日子的孩子财急,在街上巴不得划拉点柴火回家,横草不过;他倒好,在家里却是横草不拿,眼看着醋瓶子倒了,也不带扶起来的。
王有德生怕把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给惯坏了。
前些年,想送他去四道岗读私熟念书,可他又死活不去,只好给他找一些轻快地零碎活干,让自己亲儿子王大地跟着自己下地干庄稼活,吃苦挨累。
刚开春的一天,王有德对拴住说:“我和你哥还忙着下种子种地,也腾不出功夫来,你拿着房梁上那捆狍子皮和野兔皮,到四道岗集上去卖了,换些钱回来,等货郎啥前到屯子来了,好给你们兄第俩扯点布,做几件夏个(夏天)穿的衣裳。”
又对他交代了一番怎么卖,什么皮子多少钱一张。
李拴住背着一卷皮子去了四道岗。
那时的四道岗虽说不大,一条小街上客栈、药铺、剃头铺、小酒馆、撂地摊的都有,每逢有集,人群熙攘,撂地摊带吆喝的,还挺热闹。
李拴住赶上的是初一的大集,或许赶集的人会很多。
四道岗就这么一条东西朝向的大街。
大街中间,路北有一排大瓦房是村公所,院落挺大的,大门口一边挂着小日本的膏药旗,一边挂着满洲国的黄色旗帜;和村公所并排的一个小院,独门独户的,板杖子上挂了些彩纸条,花花绿绿,显得挺神秘的。李拴住不常来四道岗街里,不知道那儿是什么地方。
李拴住来到集市上,这会儿刚上人,稀稀拉拉的,一眼能看出去老远。
只见一个豆腐摊的旁边有一小块空地,足够他摆皮货的了,他就跟卖豆腐的打了声招呼,把皮子一张张铺开,然后开始吆喝。
“傻小子,那屯子的?”卖豆腐的是一个胖墩墩的中年汉子。
“六合屯的。”
“收的货?”
“跟俺爹冬天下夹子下套子弄的。”
“一大早的,你报庙呢?别喊了,这会儿瞎吆喝也没用,傍晌午才有皮耗子来收皮子,这两天价钱好像还不错。一看你小生牤子就没干过,啥啥不懂。”
不待见他,扭过头去卖豆腐了。
过了不一会,卖豆腐的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转过头来:
“哎,我说,小哥们,一会儿我帮你卖皮子怎么样,要是卖个好价钱,你得请我…去小馆喝顿酒吧,行不行?”
“咋卖好价钱啊?”李拴住长这么大还没进过小馆,听说里面有掌柜的有厨子有跑堂的,有好酒有大肉有炒菜的。
对酒,他不感冒,好吃的嚼谷……所以他对于好价钱,还是挺感兴趣的。
“告诉我实话,你爹拢共让你卖多少钱吧?”
“……俺,你说你的好价钱是多少吧?”
李拴住留了个心眼,没说出干爹给他的底价,连这点心眼都没有,不真成了傻小子吗。
“你知道也行,我不问你了,行吧?要是按我教你的方法,卖的钱比你爹说的钱多的话——三块两块的不算多,从多出的钱里拿出几个大子来,咱俩下斜对面的小馆行吗?”
“嗯哪……要那个啥的话,试试呗。”
他沉默了片刻,往对面扫视了一圈,也没找到小馆在哪儿,赶集的人倒是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