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对于韩子旺眼神不济了解的程度,莫过于他媳妇—师娘李桂芝了。
她跟邻里的姐妹在一起胡扯老娘们舌时,半认真半开玩笑说:
我跟你们说,上俺家去串门子可得留神点,进屋前要先报你的大名,不然俺家瞎子瞎摸糊眼的,见了长头发的大老娘们,误以为是我呢,要是把你摁在炕上给办了,你可别怨我呀。
真的,你别看他眼神不济,一上炕跟公驴似的,劲可大呢,瞎子自有瞎子的长处。不信的话,改天趁我不在家,你们谁去试一试就知道了。
对于这些话的可信程度如何,也只有师娘李桂芝一人心里明白,没有那个姐们甘愿送货上门去验证的。
师娘李桂芝可以说是韩家实际意义上的童养媳,只不过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已。
她虚岁七岁那年,韩子旺他娘刘雅芬把她从大街上捡回来,一直当亲生闺女养活。
当年,刘雅芬曾经开玩笑对她说:桂芝,等长大了嫁给我宝贝儿子当媳妇吧,咱肥水不流外人田。
那时韩子旺才一岁,小雀儿朝天,正撒欢尿床呢,哪懂得什么娶媳妇呀。
后来长大了弄假成真,就地取材倒是方便而且也经济。
李桂芝比韩子旺大七岁,按“女大三抱金砖”的计算方法,确乎大了好些。
她人长得也大,比韩子旺高出半头,整个浪大了一圈,显得像一堵厚重的墙一样,荫护着韩子旺。
李桂芝除了个头大费布、脚大费鞋以外,也找不出人家姑娘什么大毛病来,胎里带的血脉传的,又没见过传承人,不知其所以乎;言谈举止,都是跟你刘雅芬学的,即使身上有什么小毛病,也是在你身边养成的。可以说,她是你刘雅芬不是亲生的,赛似亲生的姑娘。
当娘的在人前人后的拿她比对亲生的闺女韩子琴还好。
刘雅芬觉得做人就应该这样,她是自己个亲手捡回来的,就更别说啥了,管他亲的后的,都一视同仁。
小时候说童养媳是开玩笑,后来长大了就顺其自然,李桂芝真就嫁给韩子旺,圆房当媳妇了。
李桂芝的确高头大马,浑身上下哪儿都比般大般妇女大一号,是一个典型的东北大老娘们。
就从着这副大身板,韩子旺从小就多多少少有一点惧她。
有一次,韩瞎子去总场教育局开会,捎带着领回了当月工资。
到家时,正赶上他娘去邻居家串门子去了,师娘李桂芝早晨起来闹肚子没下地,一个人斜歪着躺在在炕上,给孩子缝裤子。
韩瞎子以为媳妇下地了,娘一人在家绣花呢,错把师娘当成亲娘了。
你说这眼神也真够可以了,娘才多高的个头,多大的块头,李桂芝摊在炕上一大堆,似乎占据了半面炕,但他还是习惯性的搞错了。
因为平日里大白天的,只有娘才有资格坐在炕上描龙绣凤做针线,李桂芝即使不下地,在家缝缝补补,也只能坐在炕沿上。
别看子旺他娘刘雅芬不是满族人,但是家里规矩还是挺大的,尤其是婆媳之间,长幼尊卑区分得清清楚楚。
“娘,做活呢,大成子她妈下地去了吧?”
大成子是韩子旺的独生子,也是韩先生麾下的学生。
“嗯…”
韩师娘笑了,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一看他认错人了,她想冒充一次老娘,逗一逗自己瞎了吧唧的老爷们。
“我开回工资了,屋里没人吧,再给你两块钱,可掖好了,别让败家娘们瞅见。”
别看他是读书人出身,也和此地没文化的老爷们一样,称呼自己妻子为“败家娘们”。
这就不错了,还有叫“屋里的”、“炕头的”、“做饭的”、“喂猪的”,叫法俗了点,但指代性明确。
在北大荒这么叫妻子,好像显得亲切似的。
韩子旺回身关上里屋门,神秘的从怀里掏出不厚的一叠钱来,数了数张数,然后从中抽出一张放在鼻梁子上,认真的审视着,究竟是一元钱,还是二元钱。
多亏那个年代人民币面值和品种都少,还没有出五十元一张一百元一张的,否则,他就是看到明天天亮,也分辨不出来手里这张钱是多大面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