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块黑糊糊粘了吧唧的大烟土，没有半斤也有八两了，听说这玩意都捏成黄豆粒大小往外卖，可金贵了呢，这么大一块值老鼻子钱了。

    单双印抱着孙大胡子掰给自己的半块烟土，在茂密的树林子飞快地奔跑着。

    透过桦树枝叶的阳光，斑驳陆离，照在他生机勃勃的脸上。

    他要一路跑到佳木斯，等到了佳木斯，把烟土换成洋大头，打张火车票，回老家看娘去，这些天越来越想家越来越想娘了。

    他越跑越快，手中的烟土越来越沉了，眼看着快抱不动了，忽悠一下，连人带烟土一起重重地摔在半空中。

    手中的烟土也摔没了，眼前一片黑暗，刚才美好的景色，全化为乌有……

    睁开眼睛一看，自己还睡在破马架子炕梢上，头顶上，还是自己每天醒来都能看到的柞木房扒。

    怎么自己还躺在马架子的炕上，不是…想伸手扶着炕沿爬起来，寻思寻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手动弹不了了。

    一看才知道，双手已经被人用麻绳绑了起来，捆在肚皮上，要不怎么刚才觉着抱的东西越来越重呢。

    又闭上眼睛想一想刚才的情景，美好而不复存在。屁股底下仿佛还湿漉漉的，隐约有股子尿骚味，怎么，昨天夜里尿炕了……

    原来，刚才是在做梦。

    梦境，往往是可望而不可及。

    孙大胡子和严老二这两个老王八犊子，夜里唠嗑说的话，原来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他们明知道我没睡着，或者让尿给憋醒了，翻身打滚的，假装说甜唤人的好话给我听的，唬弄我，骗我放松警惕，然后，他们起早就撂杆子了。

    他们逃跑之前，怕我醒来跟着，就把我给悄悄地绑上了，你说我怎么睡得跟死猪似的……

    他们为什么不杀了我？

    他们为什么没杀了我？

    ……想起来，真有点后怕。

    看来，他们昨天夜里说的也不全是瞎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胳膊酸疼的厉害，好不容易侧棱着身子坐起来，看一看腰间，发现系在身上的麻绳打的竟然是活扣，只不过是多绕了几道而已。

    意思很明显，绑你，没的商量，但是，让你能想法解开，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低头用牙慢慢地解开绳扣，伸展了几下胳膊，侧身往空荡荡的炕头看了一眼，目光突然定格在炕头最里面的炕桌上：

    桌面上赫然摆着两个小半块大烟土，烟土傍边摞着两张发面饼，发面饼上斜插着一把短匕首。

    单双印揉了揉眼睛，掐了大腿内侧一下，是不是又在做梦，而且还是白日做梦？

    难道孙大胡子和严老二夜里说的话都是真的？

    桌上两个半块大烟土真真切切的摆在那儿，可能是两个东家一人给掰的一份，傍边摞着两张发面饼是给我路上吃的，匕首是让我用来防身的。

    只不过这两个跑江湖的老油子，不愿意让“小兔崽子”跟在他们后面，避免发现他们个人的去向行踪而已。

    让你活命，给你盘缠，但绝不让你知道他们的行踪，这就是偷种大烟的关东老客。

    单双印醒了醒神，撕了一块被单子裹了烟土，揣在左边怀里，又把发面饼揣在右边怀里，怕半道跑丢了东西，在腰里缠上那根用来捆绑他的麻绳。

    从水缸里擓了一大水舀子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又把脑袋扎水缸里扑棱扑棱水，算是洗脸了，心里爽快极了。

    他手里攥着匕首，肩上扛着顶门的杠子，上路了。

    回头看了看住了小半拉月的马架子孤零零的，仿佛摇摇欲坠；一大片摇曳着的大烟秧子，已开始发黄枯萎，在绿树丛林包裹之中，一片残败的景象，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不忍心再回头，看树林里那个曾经囚禁自己的地窖了，简直就是葬身活人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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