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她山东爹就是直性,会亲家时,还没等端起酒碗,就直来直去地说:
咱孙李两家轧亲家,彩礼和嫁妆,谁多谁少都没挑的,我老孙头既然舍出了大本钱,都是为了宝贝闺女,现在,就是想要问你们李家老的小的一句话:
你们能不能像对待亲生闺女,李兴福一奶同袍的亲妹妹一样待二丫?她也有大名—叫孙宝芹,谁也不能把她当哑巴待!更不能自个家人,人前背后叫她哑巴,要让二丫听到,跟我说了的话,别怪亲家我不客气,咱得好好说答说答……
望着铺满炕梢丰厚的彩礼,李大穷鬼满脸严肃,一本正经地代表全家人,做出了庄严地承诺:
亲家你算是说对了,俺两口子正缺个闺女,兴福也少一个亲妹子呢,二丫还没等过门呢,已经是俺们全家的掌上明珠了。一过门就当家,炕琴和下屋柜子的钥匙,你婆婆全交…教给你…怎么开(交给你和教给你是两码事,说了一半又收回去了,交字改为教字了,因为没和大脚李氏商量,不敢擅自做主,拥有钥匙和会开锁是两码事)。
他俩结婚以后,屯子里那个敢欺侮她,谁敢叫她哑巴,就是和俺老李家过不去,我去和他拼命……
过了清明,柳枝吐绿,大地回春。
李大喇叭在一个春风习习芳草萋萋细雨霏霏的日子里结婚了。
老人们常说:下雨天娶媳妇,结婚以后新媳妇厉害。有好事者还从古至今,这家那家的一一举例,通过分析验证,好像还挺灵的。
李大喇叭听了,不但不担心,反倒是笑了:没什么好怕的,反正二丫她也不会说话,想跟我厉害,她能说得出来就好了。
你说她哪儿哪儿都那么好,怎么就不会说话呢?
新娘子孙宝芹,花枝招展,满面春风,笑容可掬。不管见到谁,她都一一行鞠躬礼,并马上递上洋烟卷,擦着火柴给点上,再鞠躬示意后,才转身走开,此时不说话,反倒显得新娘子矜持有礼。
李大喇叭因为会吹大喇叭,在三道岗扭秧歌时,白捡了个大姑娘当媳妇。
新媳妇白胖白胖的,白胖白胖的新媳妇长得也端正耐看。听说人家娘家有老鼻子钱了,哪儿都好,美中不足的是,她不会说话,但也不是一般的哑巴,你对她说啥,她都能听明白……
一大早,李大喇叭要娶一个哑巴媳妇的消息,如同春雷,在屯子里炸开了。
全屯子八九不离十的男女老少,都聚到李家门前,都想看一看耳朵听得见,嘴上说不出话来的哑巴新娘,到底长得什么样,天仙哪还是女神啊,李大喇叭为啥非娶不可?
乡里乡亲的纷纷来看热闹,随份子,喝喜酒。
据屯里老人回忆,李大喇叭的婚礼那叫盖了帽了,都说人家李大穷鬼抠门,那些年,六合屯人家娶媳妇,顶数人家家那场面大,老鼻子热闹了,谁家也比不上。
李家在前院搭起个大彩棚,摆了十几张八仙桌,高粱酒管够喝,菜老硬了,管够造。五花八门的菜肴还不停地翻着样上,那才叫流水席呢。
彩棚旁临时搭了个小戏台,还专门从宝清县那边,请来了二人转戏班子,吹吹打打,足足唱了一天二人转。
可是美坏了爱听二人转的男女老少。老吴家大姑娘吴淑芳也来随份子,见过了新人后,就一屁股坐在台下看二人转,一大天的,不吃也不喝,谁叫也不上桌,其间,仅仅喝了新郎新娘敬的一大碗高粱酒,足见其瘾头有多大。
屯子里的人都说,李大穷鬼这回可是出了血了,多少年的小抠,终于大方了一回,收的礼钱,还不够一顿吃喝的,不等回份子,先都吃回去了。
太阳也有从西边出来的时候。
说了半天,后来从三道岗孙家邻居传来闲话,人们才知道,赶擎婚宴是哑巴新娘二丫,娘家出钱给办的。
孙家为了给女儿挣脸面,怕李家因为娶了个哑巴媳妇,爱面子不好意思大操大办,凑乎凑乎了事,既有说辞又省了钱。
娘家索性花钱雇人给操办的,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除了地场是李家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是娘家租来的,连炝锅的葱花,都是从娘家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