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脸,你赶快给我滚犊子,早就看见你趴俺家门上看热闹了,没稀得搭理你。看什么看?我和俺亲嫂子闹着玩呢,有什么好看的,挺大大老爷们趴门缝,你也不嫌砢碜。”吴淑芳对着里外屋之间的灯窝说。
“臭不要脸的,俺姐妹俩在个人家闹着玩,还不行咋的,你个王八蛋玩意,找挠了是不是?”
老奤娘们也恢复了常态,别看我惹不起老小姑子,但不能让你大长脸看笑话。
内外有别,姑嫂要一致对外,担负起护国卫家的尊严。
她都想冲出去,踹大长脸两脚了,你说这脸上又是鼻涕又是泪的,还不够丢人的,先便宜他了。
“闹着玩?!闹着玩好啊,我以为你唱二人转,过来给你搭副架。不稀得听你们闹了,回屋睡觉了,明个一大早还得下地呢。”
对面屋住的大长脸,听着姑嫂二人突然吵起来了,本打算过来劝架,听了一会儿,没打起来,想杀猪不吹——蔫退,还没等转身,被吴淑芳给发现了,便来了个顺水推舟。
心里想:都掫桌子了,还说闹着玩呢,再闹大发点,还不得把房子点着了。
我还是悄悄地回家睡觉吧,管咋说,人家都是一家人,劝架可别劝出是非来。
一场姑嫂之间似乎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战争,战线还未来得及全面展开,就在开战双方相泯一笑的瞬间,烟消云散,化作乌有了。
看起来,亲戚邻里朋友同事之间,解决矛盾冲突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忍让和微笑了。
笑。发自内心的笑容,可以融化千年沉积的冰雪。
刘雅芬自打来六合屯落户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感,想从内心深处,断绝了对七少爷韩凤桐念想,但又怎么可能,看着小的想起大的,是人之常情。
刘老爷子几次托媒婆,给她在三道岗介绍人家,都被她婉言谢绝了。
她暗自发誓:一辈子不嫁人了。摊上一个负心的韩凤桐够闹心的了,如果再遇上个负心的老爷们,还有法活吗?还是自己带着三个孩子,消停地过庄稼人的安稳日子吧,等把孩子伺候大了,自己就有出头之日了,离好日子越来越近了。
刚生下韩子芹那年,孩子小,自己身体也弱,地里的话全被王有德领着另几户邻居捎带手给干了。
邻居家大人孩子在她家地里忙活时,晌午饭前,她早早地在家里烙油饼炒鸡蛋,然后,乘热乎送到地里。
捞忙的人也不客气,吃得津津有味;晚上,她在家里炒好了菜,烫热了酒,却没人来吃喝了。
她领着韩子旺挨家挨户地叫,小子旺刚冒话,叔叔大爷的一个劲地叫个不停,她央求着,连拉带拽的,也都不来。
王有德私下对大家说了:她一个妇道人家,还带三个孩子,孤儿寡母的不易啊,咱们哪能像人家家雇的劳金似的,连着吃两顿饭的,该让外人小看咱六合屯的老爷们了。
刘雅芬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她看屯里乡亲们帮助自己伺弄庄稼,却不吃不喝的,地里收获的任何果实,也从来不拿不要,她心里不落忍,就掐着农时算日子,把目光盯着每年的五月节和八月节,两个春节以外的大节上。
正好一个节赶上春种,另一个节赶上秋收,也都是北大荒地里农活最忙的季节。
农历五月节。
刚好是北大荒铲头遍地的时节。
节前,她总是提前几天,泡上头年采来的苇子叶,然后扛着一袋白面,徒步往返二十几里路,到兴隆山下的高丽屯(朝鲜族居住的屯子)换来大米和江米,也提前两天用清水泡上。
五月节头一天下午,刘雅芬开始包粽子,大姑娘李桂芝在边上学着包,同时往外屋灶坑里续柴禾烧水,里一趟外一趟的;懂事的韩子旺在炕上看着悠车里的妹妹韩子芹,生怕她从悠车里爬出来摔了,使劲推着悠车,悠车荡回来的劲大,把小子旺撞得跟头把式的。
天刚擦黑,头一锅粽子煮出锅了,让二个大点的孩子先尝尝鲜,吃个大饱,正好自己倒出空来喂韩子芹吃奶,哄她和小哥哥一同睡觉。
她继续包第二锅,包完了粽子,让女儿也先去睡觉,自己把粽子煮熟了,捞出来晾凉了,放进哇凉哇凉的井水里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