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抢收小麦忙得没黑没白的,还有一个地方也忙,忙得热气腾腾,不可开交,这个地方就是大队食堂。
平日里就几个人吃饭,大师傅李久堂不紧不慢地晃晃悠悠地打理,就足以应差了。
麦收会战期间就不同了,一下子要给几十人甚至百十号人往地里送饭,李久堂就是有三头六臂,也维持不了这个局面,太需要帮厨的了。
何况他不过是一个仅仅因嘴馋而学会了上灶,无师自通的土厨子,一人难以应付如此大场面。
前来帮工的二腚媳妇没干两天,也学会用大铁锹炒菜,她挺着个大肚子,肚子上扎着白围裙,脸上略有一点浮肿,显得白白胖胖的。
她嘴里哼哼着苏联电影插曲:田野小河边,红梅花儿开,有一个姑娘是我的心爱……尽管山东味十足,咋一看她的打扮,也有一点像苏联“玛达姆”(俄语音译:妇女),苏联老大哥卫国战争电影里,给前线战士做饭的“玛达姆”,前挺后撅,肥胖臃肿的身段,再伴着苏联歌曲就更像了,就差头上裹一块花头巾了。
前来帮厨的师娘李桂芝和老蔫媳妇,负责摘菜发面蒸馒头熬绿豆汤,伺候厨子上灶,给矬冬瓜打下手的活,全归这两个大老娘们。
看青的董瘸子,也就是瓜地打更董疤瘌眼的儿子,鸡舍谢大丫的后爹,也临危受命,被矬冬瓜从地里叫过来,专管架火添煤掏炉灰,外加收拾垃圾。
他一瘸一拐的,在灶房外间一米多深的地沟里跑上跑下,浑身上下全是煤灰,脸上的黑灰被汗水一浸,绘画似的,就剩下两个小白眼,直勾勾的盯着灶坑里的火苗,额头上稀疏的头发也被燎光了,不时还得挨矬冬瓜李久堂一顿臭骂:
你个瘸货,烧火都不赶紧,炕上更完蛋了吧,回家把你媳妇叫来,我帮你添把火试试,你个杂种×的,把你撅巴撅巴,扔灶坑里烧了得了。
董瘸子挨骂也不敢吭声,好不容易混个吃公家伙食饭的差事,生怕没干好,被矬冬瓜给辞了,只能是忍气吞…馒头了。
正半晌时,矬冬瓜和三个帮厨妇女,围着足有半个炕大小的面案子,揉面蒸馒头。老蔫媳妇抬手给矬冬瓜一个大脖溜子:“别老熊瘸子行不行,他瘸了吧唧的,本来就没人样,你还臭派他。”
打得不重,但拍得矬冬瓜后脖子上全是面粉。
矬冬瓜嘴倒是暂时闭上了,手却没闲着,他抓了两把面,撒在胳膊上,然后顺着胖胳膊往下撸,渣渣沫沫的,都掉在面案子上。
原来他用面粉擦汗呢,这一出,被对面的李桂芝看到了,她大骂起来:
“缺德玩艺儿,拿面餔(干面)擦汗,揉馒头里还能吃吗,埋汰死了。”
“嘿嘿,习惯了,我学徒时,做面案的厨子都这么干的。”
“祸害吃的东西,看老天不打雷劈了你,我让你习惯。”老蔫媳妇拍了拍手上的面粉,转身没头没脑的抓着矬冬瓜,三下五除二,摁倒在地,一屁股坐在他身上。
矬冬瓜没留神就被撂倒了。
其实,他没好意思跟一老娘们用太大力气,没想到这个老娘们劲这么大,等他倒地反应过来了,已经四腿着地了,想反抗已经来不及了。赶紧地往面案子底下爬,老蔫媳妇身板大,屁股也大,他就像被压在磨盘底下,动弹不了。
“你俩快过来,叫瘸子也进来,蹾这个狗娘养的,糟蹋东西不说,大家伙都吃他身上臭汗蒸出来的馒头,恶心死了。”
李桂芝冲了过来帮忙,二腚媳妇没好意思过来闹,她管矬冬瓜叫叔,差辈分了,不好下手,也怕打闹,闪了肚子里的孩子。
董瘸子从门口探了探头,没敢进来。
他可不敢跟矬冬瓜师傅开这种玩笑,更别说搭把手了,那不成了帮倒忙了吗,地下躺着的谁呀,可是发现自己有烧火才能的伯乐。